第001章 風雪清晨(上)(1 / 2)

冬至月的清晨,天還沒有亮,北風卷著細碎的雪粒敲打在糊著高麗紙的窗欞上,發出撲撲簌簌的響聲。即便如此,屋子裏的人們睡得還是死沉死沉,這細碎的聲響哪敵得過積年的疲累。

不過寅正,院子裏便響起了梆子聲,直愣愣的聲音響到第三聲時,曲蓮便睜開了眼。屋內烏沉沉的,裏外都沒有半點光亮。她靜靜的躺著,一會兒便聽到了蔡婆子翻身和木香蒙了頭小聲咒罵的聲音。

這間不大的屋子一共住了三個人,除了曲蓮就是蔡婆子和木香。

再過了片刻,院子裏其他屋子便紛紛點了燈,桌椅碰撞腳步窸窣的聲音便開始大了起來。

曲蓮掀開被子,翻身坐了起來。一陣刺骨的涼意便攏上身,她微微打了個寒戰,開始穿衣。放在牆角的小火盆早就熄滅了,此時屋裏如同冰窖一般,與外麵的冰天雪地相比,也就少了些凜冽的寒風。

將粗布夾襖穿上身,靜靜的坐了片刻,這才感覺到些許的暖意,曲蓮翻身下了炕,端起放在架子上的銅盆走出了門。

雪大得很,目力可及不過幾步,寒風帶的透骨的涼意撲麵而來。

曲蓮斂緊了衣襟,朝著院子中的那口水井走去。霸陵侯府的粗使婆子丫鬟都住在這裏,不過一個二進的院子,住了三十多人。

在這樣的冬天,灶上留著的熱水是婆子們每天吵嘴的第一仗。

曲蓮不願意跟她們搶那點熱水,更不願卷入是非中,這些年,她也習慣了。

還沒走到井邊,手腕就被攥住了,曲蓮抬了頭,看到了從屋子裏跟出來的蔡婆子。蔡婆子頭發有些淩亂,穿著一件厚實的石青色粗布大夾襖,還沒來得及將衣襟扣嚴實,一手攥著衣襟,一手攥住了她的手,肥厚的手掌傳來陣陣的熱力。

“你這丫頭,發什麼傻呢。”

蔡婆子拖著曲蓮走出院子,一路走進了大廚房的灶間,這才放開了箍著她手腕的手。大廚房的規矩,亥初滅灶,隻留一個灶頭上埋著火。蔡婆子將那埋著火的灶頭厚厚的木頭鍋蓋打開,白色的熱氣立刻在眼前氤氳開來。灶上溫著整整一鍋熱水,咕嘟的冒著泡,依舊在沸騰中。

“這天寒地凍的,用那井裏的冰水,早晚作了病在身上。”蔡婆子一邊嘟嘟囔囔,一邊拿過曲蓮手中的銅盆,舀了一瓢熱水,這才讓她自去。另一邊,木香也掖著衣襟走進了廚房,看著曲蓮半聲不吭垂著頭走出門的樣子,撇了撇嘴,一轉頭卻一臉諂笑的迎上了蔡婆子。

“媽媽給我也舀些水吧。”一邊說著,她端著銅盆也倚了過來,一時間還不忘擠兌曲蓮,“瞧她木頭一樣,媽媽對她好,竟連聲謝都不吭,虧得媽媽這般心慈……。”

“偏你話多,整天就這麼點歪歪唧唧的心思。”蔡婆子睇木香一眼,沒好氣的給她舀了一瓢熱水,“趕緊端出去吧,一會魯婆子看見了,一頓嘴仗又少不了了。”

大清早的,馬屁就拍在了馬腿上,木香撇了撇嘴,端著銅盆,扭著腰走出了灶間。

“不過是個灶上的粗使丫頭,扭給哪個看?”蔡婆子嗤笑。

天兒實在是太冷了,淨了麵,銅盆裏的熱水就沒了熱乎氣,曲蓮將髒水倒進泔水桶裏,梳了發辮,快步的朝著外灶走去。

曲蓮進這霸陵侯府快一年了,依舊是個灶上促使的丫頭,灶上的醃臢粗活,她什麼都做過。

曲蓮給鍋裏添上水,就蹲在灶下開始生火。火鐮擦過火石,適中的力道下,就迸濺出明亮的火星。引在幹燥的木屑中,一會就有青煙冒出,火苗也就竄了出來。

如今看著簡單,但是當年她可是費了一番力氣才學會如何引火。

幹燥的木柴被火苗灼燒,發出劈啪的聲音。火光染亮了她的臉龐,看著那跳動的火苗,曲蓮有些出神。

不一會,蔡婆子和木香也相繼走了進來。兩人看到曲蓮呆滯的樣子,也沒有在意,她們早已習慣曲蓮這幅模樣。

外灶間的這一個灶頭由她們三人看管。這其中,蔡婆子來的時間最長,曲蓮其次,木香則是初冬才進來侯府的丫頭。

“媽媽,方才我看到外門上進來好幾大車的東西。”木香拖拖拉拉的不想幹活,便湊在蔡婆子身邊絮叨,“怕是今年的節禮吧。媽媽給我說說,咱們府上都有哪些門子上的親戚。”

蔡婆子是京城積年的老人,對於京城高門各府裏的門道都知曉不少。木香不知道從哪裏知道了這一點,少有空暇,便拉著蔡婆子打聽。

要說蔡婆子,曲蓮是知道的,她曾經在外院那些粗實的婆子們口中知曉了不少的事情。

蔡婆子今年五十出頭,曾經是東海候府裏灶上的管事媽媽。她二十多歲的時候就死了丈夫,自己養大一兒一女。兒子蔡英是個有本事的,年紀輕輕的就被東海候看重,成為采辦管事。女兒蔡蓉也嫁給了府裏的一個小管事,後來兩口子成了候府大小姐的陪嫁去了山東。一兒一女在候府都十分體麵,侯夫人還親自返還了蔡婆子賣身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