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界沒有光,路卻很難走。
忘川河中翻滾的洪流總是混濁不堪,不斷傳來的厲厲鬼聲撕破寧靜,走在河岸上的遊魂一不小心就會被河中伸出的手拖入水裏再不得出來。
兩岸永不凋謝的彼岸花是黑暗中的無形誘惑,明明看不見聞不到卻會讓魂魄不由自主的靠近,一旦觸碰亦是萬劫不複。
奈何橋上的行人總是絡繹不絕,卻從來隻能向前不能回頭。
橋頭有個涼亭,一位孟姓少女常年在那裏做著強買強賣的生意,那便是每個想要轉世投胎的魂魄都不得不飲下的孟婆湯。
前世再好也是過去,沒人能帶著回憶走入輪回。但甘願為過去而放棄重生的卻不是沒有,這便有了靈魂擺渡人。
隻要甘願把靈魂押給冥王,便可不生、不死、不毀、不滅,永生永世的留在這暗無天日的冥界,勾取那些找不到冥界的魂魄,在輪回路上為他們點亮一盞招魂燈。
每個擺渡人心中都有一道抹不平的傷口,卻連忘卻的勇氣都沒有,寧願經過長長久久地等待,一次又一次與那個麵目全改卻帶著熟悉氣息的人並肩走過忘川河畔,眼睜睜地看著他喝下孟婆湯,頭也不回地走過奈何橋,然後,又是數十年的等待。
現在冥界隻有一位擺渡人。曾經有過許多,但大都受不住這日複一日卻注定無果的等待,或是再也承受不住被人遺忘卻無能為力的絕望,自己跳入了忘川河。
擺渡人沒有名字,沒有軀體,隨著時間的流逝,對於前世的記憶也會越來越淡,直到有一天忘卻一切,徹底成為一具效忠冥王的行屍走肉。
這都是獲得永生的代價,但沒人知道這個過程需要多長時間,因為現在僅剩的這個擺渡人,連他自己都記不清他已經在冥界待了多久,但他仍然記得,那個她。
冥界沒有日升月落,時光於他毫無意義,唯一特別的便是遇見她的日子。
近日凡間災荒不斷,前來投胎的遊魂甚多。擺渡人掌著昏暗的招魂燈,不緊不慢地向前行著。
突然,他心裏一緊,猛然回頭,恰好看到一個狼狽消瘦的身影剛剛踏入冥界大門。他飛身而返,衝到她的身邊。
先前跟著他的那些魂魄,沒了招魂燈的指引,大半都被拖入忘川河中,還有一些禁不住彼岸花的誘惑,最終走入輪回的竟隻剩不到一成。
孟婆望向招魂燈微弱的光亮,一聲歎息,他終究還是放不下。
那女子望向他,眼裏滿是恐慌。
“你可認識我是誰?”擺渡人柔聲問道,
“回大人,小女子頭一回來此,未曾見過大人。”女子顫抖著回答,不知是因為冷還是怕。
“罷了,走吧!”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要問,千萬年已過竟是還不死心。
女子默默走在他身邊,骨瘦如柴的樣子刺痛了他的眼。他依稀記得,每次在冥界見到的她都是如此落魄。他也曾鬥膽問過冥王這是為何,卻隻被斥了一句多管閑事。
他不能離開冥界,更不能更改凡人命運,唯一能做的隻有等待。
忘川這平日走來漫漫無盡頭的河畔,今日卻仿若隻有一步之遙。這情形不是第一回,痛卻依舊徹骨。她喝下孟婆湯,走過奈何橋,仍舊沒回頭。
目送她走入輪回,擺渡人飛身至孟婆身旁。
“我怕是大限將至了,從前她肉身往生之時我便有感應,今日竟至她入冥界才察覺,時日怕是不多了。”
孟婆並沒有抬頭,隻從袖中摸出一本古籍扔給他。
擺渡人當即翻開,麵上拂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