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3 / 3)

染染私自闖入夢境,若讓天帝知道,隻怕又是一場劫難。

憑她的性子,既然進了夢境,過去之事,必然要插手,他並不知,兄妹分開之後,她是如何生活的,隻是當她一旦在前緣裏擅自更改,必定會影響這後來諸多事的成敗,他不確定,那丫頭敢放肆到何種程度,她既然連魔族的大軍都敢擋在南天門外,看來,那丫頭會讓這算計好的一切,提前上演了。

“你去幫她。”冰冷的麵具下,他看似沉著的下達冰冷的命令,卻在那輕歎一口氣之後,泄漏了不經意的寵溺,“隻要將她在那夢裏多困些時日,她想做什麼,想怎麼做,你都幫她。”

梓苑黯然的瞳色不複妖豔,她靜默了短短一刻,方將他剛剛說的每一個字溶於血液,刻進骨子裏,“是。”

染染在這夢裏又住了很久。

久到小葉惜已經以芙國第十六位公主的身份來到世上。

小葉惜有個很好的小朋友。熙埒。

芙國振國公的庶子,熙埒。

他小小的年紀學騎馬,他個子矮矮的,爬上馬都費勁,她帶著侍女在場邊笑的直不起腰。

他初時能策馬而行,繞著場裏的她打轉,她的笑竟那般明媚,隻當時青梅竹馬,那小小的眼眸裏,隻彼此兩人的倒影,上揚的眉尾,仿若已將那時無憂寫盡。

他那時策馬揚蹄,一個激靈從馬上摔下來,她竟跑的,比他的下人還快,瞪圓的一雙眼,眼淚止不住的落,衝到他的身邊,那般小心謹慎的查看傷勢。

幼時的相伴數年,後來,他年少立功,他策馬帶著她,馳騁在城外山間,少年得意,少女嬌羞,成就了這一幅心意相思圖。

熙埒。

熙埒……

熙埒!

她彼時的生命裏,隻有他。

她父皇的聖旨傳到她的宮裏,命她聯姻於烽國。她抹著淚,提起裙擺就往外跑,還未跑到城門,就已經被熙埒帶著人攔下。

“帶我走吧!熙埒,帶我走吧。”她再不像公主那樣矜持,隻是嚎啕大哭。

“請公主回宮。”他還是往常一樣的神采。

他勸她回去,他告訴她,身為公主,便要為這芙國的數萬百姓負責,他說,芙國若與烽國開戰,必定連累邊境百姓,民不聊生,烽國既然願意講和,便是她擔起身為公主之責的時候了。

那個她少女時迷戀的英雄,將天下看得與她一般重。

隻那樣的一個瞬間,她就懂了。

“這熙埒倒是很像三殿下。”一虛實話實說,氣定神閑的落下手中白子,繼而接著道,“無論是氣度,舉止,甚至是豪氣,少年得知的樣子,都似極當年的三殿下。”

染染揚起唇角,看著眼前的一盤棋,不慌不忙的落下黑子。“熙埒,便是當年的三殿下。”

一虛抬手,再落白子。“可是,三殿下此刻,不是應該在北海深處受罰,繼續修行的麼。莫不是那北海的王後娘娘縱容愛子,又將他放了出來。”

“如果現在,是我的一場夢,那麼熙埒,又何嚐不是三哥的一場夢,他不需要任何人縱容,他是北海的三太子,唯一能與菀月比肩之人,”說到那死要強的三哥,隻怕是她的了解更多些,“我猜想,一定是他深陷害死小岐的痛苦中不能自己,王後便告訴了他,是菀月帶走了小岐。”

“那……”這次,是一虛想不通了。

“上次一事,三哥怕是久病成疾,我後來見過他一次,功力遠比以前落下了太多,可見是心結未了。三哥與我一樣,都是天資不乏之輩,後來之事我並不知道多少,可我想,大概是他渾渾噩噩的重病之中,魂魄出了竅,附在了這熙埒身上,如此,熙埒的言談舉止似極了那北海的三太子也就不足為奇了。”染染隻覺得命運弄人,原來昔日的諸多事,竟都與今日闖入夢境有關,卿羽也不過是這輪回中一可憐人而已。“一虛,你進宮去。”

一虛走了已有半日,不知是否已經見到了十六公主和熙埒。

變天了。

染染踱步走出,這烏雲滾滾,雷鳴電閃的,剛剛的好天氣蕩然無存,隻是看這情形,怕是要下一場大雨了。

是否,是天在哭,哭這一場無助的宿命。

哭這一場天意中,無法逃避的一群可憐人。

豆大的雨滴掉下。

她伸手去接。

雨花碎在掌心,和淚水一樣的形狀。

聽聞身後有聲音,她回過頭去。

一虛站在不遠處,未動。

她淺笑,再笑,三笑才笑出聲。

命運啊,縱然是她,也無力去更改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