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就此兩相別(1 / 2)

蘇勒慢慢地啜著酒,收斂眼眸裏的笑意。

紀秋又追問了一句:“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

蘇勒緩緩地放下酒杯,嘲諷地說:“你以為我千裏迢迢送你回周國,是為了一萬兩黃金嗎?我就是為了你這一刻的表情。”

紀秋瞠目結舌,結結巴巴地說:“為……為什麼?”

“沒有那麼多為什麼,對我來說,人生本來就是一場遊戲,看到一個高高在上目中無人的人,瞬間跌落到塵埃裏,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頓了頓,蘇勒不緊不慢地說,“其實,你又沒有損失什麼,我得到了樂趣,你回到了周國。”

“樂趣?你拿我當樂趣?”

蘇勒轉動著酒杯,殘酷地說:“我是強者,你是弱者,弱者本來就是強者的樂趣。如果有天,你強大了,你也可以將我當成樂趣。”

紀秋忍著眼淚,垂眸低聲說:“虧我還把你當成了……朋友。”

蘇勒哈哈大笑說:“你把我當成朋友,無非是因為我送你回到周國。如果沒有,你會和從前一樣的厭惡我。而你為我做過什麼,值得我來把你當朋友對待?你什麼都沒做過。從頭到尾,你對我來說,都是貨物而已。”

紀秋無言以對,一張臉慘白如紙。她神情恍惚地坐了一會兒,拿起酒杯,一飲而盡,然後重重地將酒杯一放,轉身走出酒肆。走了幾步,聽到身後有腳步聲,回頭一看,蘇勒竟然跟出來了,她頓住腳步,恨恨地問:“你不是已經得到報酬了嗎?還跟著我做什麼。”

蘇勒解下係在楊柳樹上的韁繩扔給她:“帶著馬。”

紀秋沒有接韁繩,頭也不回地走了。

蘇勒下意識地跟了幾步,但很快就停了下來,目送著她的背影消失在人流裏。

夜色四合,華燈初上,路上行人如織,或是出來玩樂的,或是挑擔推車販賣貨物的,吆喝聲絲竹聲猜拳聲不絕於耳,大周的繁華綺麗,即使在一個邊陲城鎮也顯露無疑。蘇勒看看四周,心裏有點空空蕩蕩的,每個人都忙忙碌碌的,有個奔頭,而他應該往哪裏去呢?從十三歲殺了義父,他就開始一個人的流浪生活,沒有家沒有親人,沒有束縛也沒有牽掛。隨著自己的興致,走一步算一步。興致來了,他可以十步殺一人,也可以在大雨滂沱的夜晚抱著迷路的小羊羔挨家挨戶地找主人。興致沒了,便是腳前落著萬兩黃金,也懶得伸手撿一下。

這麼多年過去了,他幹了很多不可思議的事情,也去過很多不可思議的地方,但漸漸地,能讓他覺得有趣的事情越來越少了。天地雖大,卻也沒有他特別想去的地方。蘇勒的目光虛虛地落在斜對街掛著的紅燈籠上,思忖著,是回吐蕃呢?還是在周國逛一圈?

忽然,有一東西飛了過來,砸向他的額頭,他伸手一操,接住了東西,一看,是個青梅果脯。尋了尋,就在斜對街掛著紅燈籠的那幢小樓,有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正衝他拋著媚眼。淺紅色的燈光裏,她化著濃妝的臉看起來十分豔麗,頗有幾分魅惑人心的味道。

蘇勒嘴角勾起一絲邪魅的笑容,將果脯塞在嘴裏慢慢地嚼著,慢慢地走到斜對街樓下,一腳踩在門前歪脖子柳樹幹,一個騰空,落在窗子上。那女子先是嚇的一聲尖叫,頃刻回過神來,頓時喜上眉梢,一把攬住他的脖子,嬌滴滴地說:“哥哥好俊的身手,今夜陪我可好?”

“好。”

女子喜孜孜地拉著蘇勒進屋,在桌邊坐下,順勢坐他大腿上,執酒壺滿上一杯,遞到他嘴邊。“哥哥青春幾何?”

“二十二歲。”

“可曾婚配?”

“不曾。”蘇勒戲謔地問,“難道你叫我上來是為我作媒的?”

“正是,哥哥瞧奴家如何?”女子吃吃地笑了起來,隨手將酒杯撂在桌子上,伸手撫摸著他的胸膛,入手肌肉結實,恰如鐵板一塊。平時光顧她的客人,不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孱弱書生,便是大腹便便的鄉紳,不是腳氣熏天的行腳商人,便是粗鄙不堪的邊城將士,何曾遇到過這種樣貌身板俱佳的錚錚男兒,心裏歡喜,自個兒先渾身酥軟了。

蘇勒將她的手拉出來,從懷裏掏出一錠銀子,重重地放在桌子上說:“你別摸來摸去,先替我做一件事。”

見到銀子,女子兩眼忽閃忽閃,笑盈盈地說:“不要說一件事,十件事也無妨。哥哥直說,要奴家做什麼事?”

蘇勒指著窗前的胡榻說:“你去那邊坐著,看著對麵‘留客居’前麵的柳樹,若是有個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的少年,穿著吐蕃衣服,回來牽走門口的馬,你就告訴我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