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來二去,兩個人走到了一起,那個年代,任憑是台上是頭牌,可戲子終是一個戲子,得不到尊重,秦荷的愛情有些老套,隨後是懷孕,接著被棄。
所以這個孩子就跟隨秦荷姓秦,並取了一個好聽的名字:秦如眷。
火柴廠倒閉後,白哥也就走了。秦荷大著肚子,唱不了戲,很快就被新人替掉,這一替,就是一直,秦荷再也沒有機會唱頭牌,生完孩子,戲院的幫主瞧她一個女人帶著一個孩子可憐,施舍一些小跑龍套的角色,讓母女倆混口飯吃。
這些都是許珠的媽,也是秦荷是師姐,同樣的過氣秦腔演員梅鳳,說給秦如眷聽的。
關於母親的很多事情,都是從旁處了解。
秦荷慢慢就抑鬱了,總是會偷偷翻出箱底的戲服和頭飾,扮上相,在夜裏,淺吟低唱,唱得格外悲涼,有股夜半歌聲的感覺。
秦如眷幼時,總是被秦荷這個樣子嚇得縮在桌子底下,可等秦荷唱到累了,又恢複了正常,把秦如眷從桌子底下拉出來,張羅飯給她吃。
這個時而正常時而瘋癲的母親,讓秦如眷有些害怕,或者說,沒有母女間的感情,更像是相依為命,和對秦荷這樣女子的同情。
這韶光多賤,原本美妙動人的事物,都被它跳躍出來篡改的麵目全非。
舊樓加上舊人,這世間,哪裏還有個字能比“舊”字更讓人沒奈何。舊時光陰,舊時記憶,舊時人,舊時的布裙,舊時的油傘,舊了的,總是卑微了的。
比如我是他的舊愛,我是他的舊友,我是他的舊歡,一個舊字,已經了然,很難再高傲起來。都舊了,還有什麼可談。
還有什麼比舊了,更淒涼。
沒有消失,沒有滅亡,一直在,就是舊了,失去了光澤,不再明豔。有什麼東西能不舊,愛情會舊,記憶會舊,這棟老公寓也舊得這麼不像樣,總是在哭。
當一棟舊樓在哭,那時多麼的淒愴,沒法給它療傷,你隻能看著他哭,聽著它哭,將屋子裏的水輕輕掃去。
還有秦荷恍恍惚惚的低唱,哀怨那麼重,伴著這棟舊樓的哭聲,壓抑著人,不得不想太多。
那時秦如眷特別想逃離這座舊樓,她甚至收拾好了一個小包裹,她拉著秦荷的手要走,可是秦荷剛走出樓道,猛然就往回奔,一口氣跑到五樓頂台,抱著一麵石灰幹的翹起翻開的牆麵,說:白哥,我不走,你也不要走。
好幾次的逃離,就這樣夭折,後來秦如眷長大了點,也想,即使能逃,可以去哪呢,一個十幾歲的小女孩,帶著一個瘋瘋傻傻的母親,能何去何從。留在這裏,至少還有梅姨一家人的關照。
她便決心在這棟愛哭的舊樓住著,陪著母親,等待自己大一點,有能力了,再帶著母親去醫院看病,買一棟光明敞亮的房子,門口種滿瓊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