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如爐,磨練多少悲心名士;塵世似火,煎熬幾個熱血英豪。
說來便是一段故事,其中多少人物來往,看官雖能以身相感,無奈終是水中望月,鏡中望影,怎解旁人苦。可笑誰家兒女,為其又哭又笑,卻不關心自家事,倒為那旁人憂心。
古來多少豪傑,一言一行,由得旁人品頭論足。卻不知指摘成戲,忘情一夢,到頭來落得萬古皆空,留下一曲悲歌,滿紙心酸,留待後人評說。卻可笑者,後人中每多不肖,不理那熱血丹心、豪情萬丈,隻尋那恩怨情仇、癡笑癲狂,反見那紅塵中一二品的富貴,世間最末等的下流。
……
厲風若魘。
蒼茫天地間隻有大雪飄灑,無邊無際,遠近不辨。白雪壓著官道數裏遠近,有條小徑連接一處村鎮。其中一名道士裹了破舊棉袍,深一腳淺一腳踉蹌而行。須臾到得一戶人家門前,他沉吟良久,輕叩其門。
又過一陣,一個老仆開了門,見是個邋遢道士,問道:“道爺來我家何事?”
那道士施禮道:“天兒真冷!出家人可憐,咱汀水隻您家看著闊綽,過來討口吃食。”
老仆心善,忙引其進門,他年歲大了,絮叨道:“難為道爺了!這般天氣還要雲遊,聽您口音怕不是咱山東人罷?勞煩您老在院中找個背風處候著,我這就去通稟主家一聲,順便去後廚給您尋些吃食,盛碗熱的喝上兩口兒。”
那道士一身棉袍褶皺不堪,縮著膀子找個背風處坐了,笑道:“難為您老想的周全,貧道走南闖北日子久了,沒見著幾個似您一般慈眉善目的。”
不多久那老仆回返,手裏拎著些吃食,對那老道說道:“道爺莫怪,這時辰家裏還未開夥,隻有些殘羹冷炙,熱水都得現燒。我拎了壺酒,暖身子就靠它了,就怕道爺修的法門忌諱這個。”
那道士笑道:“那敢情好!牛鼻子就好這口,您老成全我了。”
兩人靠院牆坐了,老仆問道:“道爺從南邊來罷?這時節聽見南音可難。”
那道士喝了口酒,吃了幾口飯菜,活泛了不少,回道:“好叫您老知曉,咱從龍虎山上下來,走了不少地界兒,才進了咱山東。”
老仆聽了一愣道:“我可聽說龍虎山上可都是活神仙!道爺怕是要證果位,登仙班的人物兒罷!”
那道士擺手笑道:“莫聽旁人胡扯,牛鼻子就會畫畫符、算算命,騙些吃喝好填五髒廟。”
兩人正說話間,內院出來兩個五六歲的男童,兩個小童麵貌酷肖,挽著手進了外院。其中一個眼神靈動,見了生人也不避諱,對另一個小童道:“崇武你看好啦,哥哥今兒個和阿爺學的這套拳厲害著呢,我打一遍,你在一旁瞧仔細了。”
那被喚作崇武的小童聽了這話,隻是愣愣看著自家哥哥,木訥無言。
他那哥哥仿佛習以為常,也不介意,走進院中掄胳膊亮腿,稚嫩呼喝聲中,一套拳竟被他打得有模有樣。
那老仆看了一回,對那道士道:“這是咱主家的兩個小公子,喚作崇文崇武。你看那打拳那個,便是長孫崇文,真個聰慧無比。老爺說了一回拳,他就打得似模似樣。隻是這弟弟嘛,有些木訥,少言寡語的,見天不知想些甚麼。”
那道士喝了口酒,並不回話,眼望著那兩個小童,竟似有些愣神。
老仆見他魂不守舍,忙問道:“我常聽人說龍虎山下來的道爺眼光最毒,凡人三生三世都能看得透徹。道爺可是看出甚麼了?”
那道士悶聲道:“您老真想聽?”
老仆笑道:“我一個下人,聽聽有甚麼打緊?不過若是這倆孩童有些磨難,還望道爺看在咱心誠的份上,幫襯一把。”
道士沉吟良久,道:“不瞞老丈說,貧道走南闖北,進過京都,當今皇子都見得。隻是咱兩個閑聊,哪說哪了。您府上這兩個孩子,其中有一個日後貴不可言,和那皇子的命格相比都是不遑多讓。”
老仆一驚,慌道:“依著道爺的意思,咱家這倆孩子,有一個能坐了咱大魏江山不成?!”
道士神秘一笑,道:“天機不可泄露也,不可說,說不得。”說罷一撣袖袍,站起身來,徑自去了。
老仆愣在當場,遠遠聽那道士聲音傳進院中:“鵝毛大雪漫天飛,見了你呀心難追。今日有酒且吃酒,來日吃喝都沒有。鵝毛大雪火裏燒,一燒燒個底兒掉。怕你嘴燙吃不了,一吃準保滿嘴泡。”
老仆聽著那歌聲,又望望兩個小童,一時竟有些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