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雲壓城城欲摧 一(1 / 3)

她夢到了嚴厲的母親,以及和藹的父親,夢到了曾經合家歡樂的情節。那時的父親還是寧國的護國將軍,兒時一下朝就會抱著她,讓她騎在他寬厚的肩膀上,看得更高更遠。再大一些,就教她識字騎馬。舞刀弄槍雖然為母所不願,但見父神色堅定的說‘我納蘭德烈的女兒豈是嬌弱之輩?'也逐漸妥協了。大哥與二哥總會逗她玩,大哥總是寵她,什麼好玩意都留給她,而二哥則截然不同,隻會搶她中意的東西,可她一犯錯被母親責罰,總是二哥替她承擔。

可畫麵一轉,她又看見了他們死的慘烈的樣子。

血流成河,伏屍百萬。秋風瑟瑟帶著濃重的血腥味兒,她眼睜睜的看著熟悉的一個二個身影被利劍刺穿身體,因疼痛或恐懼而猙獰的臉,她咬著牙躺在地上,不敢呼聲喊怕,因為她的母親就壓在她的身上,她隻聽見母親虛弱而又堅定的聲音傳至她的耳邊,“休兒,好…好…活…著。”

那是一段灰暗無光的日子,她至死難忘。

那一年,她年僅十三。本該是無憂無慮的孩子,卻一場政治的叛變而引發的殺戮讓她自此成為無依無靠的孤兒。

她幾次三番的想要自行了結這丁零漂泊的一生,可一想起戰死沙場的父親,以及竭力護她周全的母親與兄弟,她就不敢死。

唯有恨,方能支撐她活下來。

她躺在散發著惡臭的死人堆裏以屍肉為食,以血為水整整的一個月。

這一個月,是她一輩子的夢靨。

她高聲呼喊,至夢中驚醒,心有餘悸。

多久不曾夢見過他們了,爹,娘,哥哥,你們可都轉世了?孩兒,如今已經成人,活得安穩。

赤腳下榻,在桌上到了杯冷水,一飲而盡。

“長孫公子,王爺回府了,方才遣洛寒來請您去議事閣一趟,我說您在午休,他隻道待您小憩醒了再去也可,我也就沒擾醒您。”見納蘭休推門而出,立在外室伺候的洛湘立即走上轉述道,低眉順耳,好不嬌柔。

“嗯,退了吧!”

“是。”

納蘭休撫整自己的衣裳,踏步而出。她本是一介女流,為了生存卻不得不棄紅妝,改名換姓,步步為營。

廊腰縵回,簷牙高啄,王府雖大,卻異常的清冷,相較於其他其他王爺的府邸,這七王府就顯得有些斑駁寒磣了。她居住的是西廂房,距離正殿有段很遠的距離,徒步半晌才到議事閣,不知不覺額頭已經滲出了些許的汗,在六月炎炎烈日的照耀下顯得晶瑩剔透。

立在議事閣外的洛寒見徐徐而至的納蘭休,不由得道了一聲:“長孫公子,可把您給盼來了,王爺可是久候多時了。”

“長孫可否能知是何事讓穩靜自持的洛寒亂了方寸,竟不由得喜形於色?”

“長孫公子說笑了,趕緊入內吧!”

方至門前,就聽聞方回爽朗的聲音說著,“長孫你若是再晚來些,我們這夥人都得八抬大轎去請了。”

納蘭休一襲紫衣,搖著折扇,含蓄一笑,說:“這可又讓方兄省事了,早知道便晚些來罷。”

“得得,是方某人笨嘴拙舌,這廂有禮了。”

“哈哈,方回你總是這般,明知辯不過長孫卻又偏偏擾他的意。”說話是同為七王爺洛梓愈的門生秦樓。

“見過王爺。”納蘭休付之一笑,掀袍屈膝,雙手抱拳,向洛梓愈行禮。

“長孫多禮了,在府裏就不必講究那些繁文縟節了。”洛梓愈給人的第一感覺就是儒雅淡泊,但眼底有時一閃而過的精光讓人不容小覷,那是野心勃勃的政治家才會有的神情。此時的洛梓愈身著一身青色對襟長袍,外露的裏襯繡著金色的回龜紋,內斂之餘又帶著些許的淩厲之氣。“洛寒,看座。”

“敢問王爺是所為何事召見我幹人等?”問話不疾不徐,不卑不吭,沉靜自若。

“南方一帶久旱不逢霖,如今正為莊稼成熟之際,卻不想鬧起了蝗災,被有心人士道成天災懲戒,鬧得滿城百姓人心惶惶,若再任其發展對我朝極為不利。”洛梓愈正色道,眉宇之間夾雜著愁緒,抬眼掃視在座的眾人,“不知各位可有解決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