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滂沱,已經下了整整一天。
滾滾水浪如瀑布般沿著昭華殿高高的台階層層湧下,在下麵的方磚平台上迅速彙聚,整日的時間,雨水已將方磚淹沒。
長孫飛絮跪在那磚石上,半個膝蓋泡在雨水中早已不能站起來,瘦弱的身軀在濕衣的包裹下幾乎能見到突起的細骨。
太監總管韓文昌站在台階上,靜靜看著這一切。
長公主身體病弱人盡皆知,這樣的雨水旁人若是受了,也許隻會大病一場,但她若是受了,隻怕會有性命之憂。他清清楚楚地知道,但他什麼都沒做。
長公主不知道,其實皇上午睡早已醒來,她也早該聽到之前長公主的哀求。既然皇上沒有傳見,他自然不會多做任何無益的事。
就在這時,昭華殿內傳來一陣響動,似乎是硯台掉落地上的聲音。跪在雨中一動不動的長孫飛絮突然抬起頭來,驚喜地看向那高高台階上的大門,滿是雨水的眼中放出一絲光芒來。
那樣慘白的臉,那樣烏青的嘴唇,那一絲光芒是她全身上下唯一透著活人氣息地方。
“韓公公……”
她艱難地將手撐在地上前往幾步,與台階上的韓文昌拉進了些距離,“韓公公,是母皇醒了嗎?你去幫我通傳一聲好不好?韓公公?”
韓文昌沒有回答,她急切地繼續前往幾步終於爬上台階,卻因為身體虛弱而摔在了台階上,極細的手臂磕在石沿,殷紅的血瞬間湧出,順著雨水流淌到地上。
“韓公公,求求你……幫我去向母皇通傳一聲,求求你了……”她那淌著血的手拉住韓文昌的衣沿,就像拉住一棵救命稻草。
被她拉住的韓文昌臉色驟變,立刻往後退了兩步,想也未想地掀開了她的手。
長孫飛絮被他過重的動作掀得險些再次摔倒,她仰頭看著這位太監總管眼中驚愕又嫌棄的眼神,又看看他衣沿上被自己弄上的褶皺與血跡,不由緩緩收回了手,愣了好半晌才終於開口道:“對不起韓公公,我……我不是有意的,求求你讓我見見母皇,好麼?”
她的聲音十分微弱,淹沒在雨裏幾乎聽不見。那一雙帶著淚光的眼睛,那一張蒼白的臉,任哪一個人看了都忍不住憐惜,但這個人一定不可能是宮裏的人。
韓文昌在這深宮裏待了二十年,他見過太多太多,皇上寢宮前的這台階,單單是被亂棍打死的就有十多人,他之所以沒有成為其中一人,就是因為他有眼光,會決斷,他永遠知道跟著什麼人才能活得好,而什麼人是碰都碰不得的。
麵前的長公主就是那碰不得的人。
長公主雖出身皇家,但臉上長年無血色,額窄耳小,地閣瘦削,這樣的麵相,注定了她此生不會有什麼好命。甚至,看她現在的樣子,哪怕有人說她活不過明天韓文昌也絲毫不會懷疑,事實上他真的覺得長公主也許會和她外公一家一起去。
他不想被一個將死之人碰觸,那在他家鄉是極其忌諱的事情,更何況是一個命十分不好的將死之人。但他剛才的舉動太大逆不道,對方畢竟是堂堂長公主,好在沒什麼人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