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快馬加鞭駛向法眼禪師的修行之所,一刻不敢延誤。此刻約莫已是三更,正是天寒冷清之時,隻聽得耳邊風聲汩汩,就連呼吸也像被罩了一層薄紗。因後主常常到清涼寺拜佛祈願,劉妃與常猛也得以同往,一個陪伴,一個護駕,倒是很熟悉路途。又行了一刻鍾左右,離清涼寺更近些了,隻剩下三四裏路。常猛對劉妃說道:“娘娘,我們這就要到了。”劉妃待要應承,突然覺得前方有一些零散而微弱的亮光,心下便生疑慮,於是連忙說道:“常護衛,我看見前方似乎有些火光,會不會是從清涼寺啊?”常猛心裏一驚,急忙勒住韁繩頭仔細觀望。常猛雖然隻是個三十多歲的彪形大漢,但是他在李煜身邊做侍衛已有五年時光了,憑著經驗他感覺那些火光斷然不會是來自寺廟,卻是在寺廟周圍。“娘娘,前方禍福難卜,騎馬動靜太大,不如我們步行吧。”劉妃也覺得走著去較為安全些,便與常猛下馬抱著孩子前行。
快要到清涼寺時,發現寺院周圍果然是密密麻麻的人,仔細瞧時才知道原來是一股宋兵把清涼寺為了個水泄不通。原來兵馬大元帥曹彬知曉清涼寺已是南唐的皇家寺廟,李煜兵敗之時既有可能投奔清涼寺的法眼禪師以避其禍,所以他在攻打金陵城的第二年就命令先鋒張凝帶領一支輕騎軍圍住清涼寺以待敵人。三人在寺廟不遠處的小樹林隱藏起來,不知如何是好。常猛心想雖然自己武功還算可以但眼前尚有幾百兵士操戈,即使擊退了他們但等於也暴露了龍子的行蹤,這樣的話將龍子放在清涼寺反而凶多吉少了。常猛苦思沒有計策便問於劉妃,劉妃也正在思忖,想來想去也隻有一個辦法可行。於是便向常猛說了,常猛連連有頭,輕聲道:“娘娘千金之軀如何能受了這般委屈,還是另覓其他方法吧。”劉妃道:“我受皇上寵幸多年卻沒有為皇上做些什麼,常常感到愧疚,現在如果可以為皇上保住龍子就是舍了這條性命也是值得的,何況其他呢?你可以舍身保護龍子,難道我就不能嗎!”常猛聽到這句話後無言以對,隻好依計而行。
常猛背對著劉妃將身上的衣服撕破了幾處,又將頭發橫豎前後來回撥弄了一番,繼而在地上又抓了幾把黑土在臉上抹了又抹,裝出一副可憐巴巴,灰頭土臉的樣子。劉妃則隻是脫去了太監的套裝,便露出一身白色的束身內衣。劉妃長長的歎了一口氣,於是便向清涼寺的方向小步急行,常猛看她離清涼寺越來越近,這才跟著跑了出去,邊跑邊大叫道:“你這個瘋女人,快給我站住,聽見了沒有,爺回家再收拾你,站住啊,站住-----”劉妃自不應答,隻管自己拚命向前跑。話說這張凝本是個規矩之人,人雖老實但也很聰明,愛戴士兵從來不驕橫,深得眾將士的信任。他原本每天在此巡視至後半夜,不敢有絲毫懈怠。卻不想昨天有一個名叫鄭恩的副將在金陵城與唐兵交戰時被煨了毒藥的流矢射中左肩,因這鄭恩乃是宋太祖的結拜兄弟曹彬不敢馬虎,雖然軍中也有郎中但是他聽說楊士瀛正在張凝的軍營裏為軍士看病療傷。這楊士瀛可不是一般的江湖郎中,他出生於世醫家庭,自幼行醫,對《內經》《難經》《傷寒雜病論》等古典醫籍研究頗深並有自己獨特的見解,故而當地人們都稱它“小醫聖”。曹彬想若是把鄭恩交到張凝的手中豈不是更為安全,索性就派人將他送到了張凝處。曹彬其實有所不知,楊士瀛根本不是為了到張凝的軍營行醫,張凝和楊士瀛同是三山懷安人,二人既是同鄉,又年齡相仿,再加上兩人都是誌向遠大,忠誠仁孝之輩,故而引為至交。後來張凝投身軍營,勇猛殺敵而有膽略,深為大將軍曹彬器重並追隨左右。這次曹彬攻打南唐便把張凝也帶上了,並叫他看守清涼寺。而楊士瀛則喜歡無拘無束的生活,遊蕩到哪裏便在哪裏治病救人。此時楊士瀛剛好在南唐歇腳,聽說張凝便在曹彬帳下於是前去探望。兩人相見甚歡,一一說了各自的人生遭遇都是感慨萬千,這交情一敘兩人都不願意離開對方,故而楊士瀛便在張凝的幾番邀請下暫住在軍營裏。
既是昨天鄭恩被送到張凝的軍營中,他便安排楊士瀛為鄭恩去箭毒。鄭恩中箭毒已有一段時間,藥性擴散竟是一時難以治愈,楊士瀛給鄭恩拔毒箭消毒敷藥折騰了整整一個晚上。楊士瀛對張凝說到:“鄭將軍中毒已深,如果能熬過今晚便無性命之憂,若熬不過恐生不測啊。”張凝告訴楊士瀛鄭恩乃是太祖的結拜兄弟,況且又屢有戰功,若是救不活他不好向太祖交代。張凝中午去巡視了一趟清涼寺外的軍事部署情況,叫來步軍副指揮聽令,命他晚上加緊戒備,嚴防他人入寺。待晚上時又查看了一遍便回到不遠處的軍營裏看望鄭恩的傷勢。清涼寺外由副指揮唐海全權負責。
話說劉妃已來到唐海的軍馬跟前,嬌喘連連地喊道救命啊,救命。唐海也沒有看清楚對方來人,便大喊拿下,兩個士兵近前一人捉住劉妃的一個手臂。其中一個士兵說道:“稟告副指揮,這個人是個女的。”唐海一陣驚奇,想不到晚上還有一個女子在這荒郊野外走動,待要問話之時,卻又聽得喊聲:“你這個婦人,還不與我停下,老爺要好好地拷打你,打死你這瘋女人。”這聲音渾厚,一聽便是位壯漢發出來的。唐海又叫道:“快將他綁住了,小心有詐。”劉妃與常猛被押到到一塊,唐海問道:“你們是一塊的嗎?深更半夜的在此胡鬧什麼?”劉妃抬起頭,回答說:“回大人,這位是我的丈夫,他不久前在給一家大戶建新房時不慎被一個橫木砸了腦袋,我讓郎中給他看了看,郎中說這外傷好治但內傷難辦,他的腦中留有血塊無法取出,恐把會有其他的並發症。誰知他竟然犯了癲狂症不知什麼時候就會神誌不清,還會將周圍的人痛打一番。賤妾晚上剛與他睡下不料他的的癲狂病又發作了,不問緣由便要打我,我一時害怕就跑了出來,誰知他追著不放,就追到這來了,還望大人救我。”這唐海見到劉妃的眉目時心裏不禁歡喜,不想深夜之時竟會碰上如此花容月貌的絕色美人,真是造化啊。常猛突然大罵:“賤婦人,還敢說我的壞話,看我不好好收拾你。”說著便掄起拳頭朝那婦人頭上打去,唐海喝住,一個士兵攔住了他的拳頭。唐海叫道:“大膽,敢在本指揮麵前撒野,將他拖出去重打三十軍棍。”常猛聞言罵道:“你個混賬東西,敢打你爺爺,將來還不下十八層地獄。”兩個士兵連忙就要將他拖到一旁受刑,劉妃開口便替他求饒:“大人且慢動手,我這丈夫雖瘋癲的時候不辨好壞,但平素裏對我還算體貼,不曾有過虧待,現在望大人看在賤妾的薄麵上就饒過他這一回吧。”唐海一聽心想也是,便叫士兵住手,又對劉妃說道:“你這丈夫的病恐怕一年半載也難以治愈,本大人心善願意收留你們並為你的丈夫尋醫治病,你看怎麼樣?”劉妃心想也別無他法,便說:“一切聽從大人的安排,但是賤妾有一事相求,還望大人成全。”唐海本來還害怕劉妃不肯留下,若在眾將士麵前強留不免失了身份。現在劉妃既然答應了,自然是順水推舟:“你且說來本大人替你做主。”劉妃言道:“賤妾懷中的孩子就是我與丈夫的親生,他這癲狂病既然不能短時治愈,我恐終有一日我的丈夫會傷害於他,我想把孩子寄身於清涼寺由僧人照管,等日後大人治好了我丈夫的病再將他接出來。萬望大人成全,賤妾結草銜環感激不盡。”唐海適才隻顧望這女子,並沒有留意她懷中的孩子。唐海既然看中了劉妃,想她帶著孩子日後也會給自己帶來不必要的麻煩,正好成全於她。劉妃千恩萬謝,說道想親自將孩子送到寺院僧人的手中,唐海一概應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