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宜歡與蔣書芫到了園子自玩了一下午,用罷晚膳,蔣書芫被蔣大夫人叫去。
沈宜歡見天色還早,便與藏鶯閑逛到了竹苑。蔣府有一片竹林,種了不少翠竹,圍了起來。又在其中建了幾處涼亭,稱竹苑。供蔣府的主子們夏日裏乘涼所用。
沈宜歡步入竹苑,見園中種了楠竹,人麵竹,花竹,湘妃竹,羅漢竹等十幾種竹子。大片的翠竹綠影婆娑,皆是一片翠色。空氣中飄著竹葉的清香,聞去神清氣爽。果真是避暑的好地方。這般涼爽清幽正合了沈宜歡的意,故沈宜歡走走停停,倒是越發心情舒暢了起來。
沈宜歡正沉浸在這竹林幽靜中,忽然身後傳來一聲男聲低聲叫道:“歡妹妹。”
沈宜歡一驚,轉身看去,卻是蔣書文。蔣書文走近沈宜歡身旁,低頭看著沈宜歡道:“歡妹妹還記得這竹林。我以為歡妹妹不會再來了呢。”
沈宜歡微微後退,離開蔣書文一些,道:“大哥哥。”
蔣書文似乎刻意忽視沈宜歡的躲避,又上前低頭道:“歡妹妹,你許久不曾給我繡翠竹了。我身上的竹紋都是妹妹當初繡的。”
沈宜歡低頭看向蔣書文衣襟上的翠竹滾邊和配在腰間的竹鶴荷包,確實是舊物。沈宜歡竟不知原是原先的沈宜歡親手所繡。
沈宜歡低下頭心下暗想,看來原先的沈宜歡與蔣書文是兩廂情願,早有了私情。可這裏不是現代,沒有什麼自由戀愛,她倆的情分在世人眼中便是私相授受。而且蔣書文已經娶妻,沈宜歡若還與他糾纏不清,一旦被人知道,沈宜歡的閨譽便盡毀。要想嫁到好人家是在無可能,就算老祖宗偏愛袒護,也隻能要麼嫁到尋常小戶人家,要麼一生不嫁,留在沈家。
想及此,沈宜歡不禁有些生氣,蔣書文應該清楚這樣會給自己帶來怎樣的影響,現下還偏偏說了這些話兒。就是以前沈宜歡繡與他的衣物荷包,也為了沈宜歡閨譽著想,不再用,以防被人發現,詬病兩人。
蔣書文見沈宜歡隻低頭不語,又道:“歡妹妹以前最愛繡竹紋,常道竹有節骨乃堅,無心品自端。我也甚愛竹其飄搖仍自持之氣。曾隻一心希望妹妹能一生都與我繡竹紋,讓我感竹之氣,便不成竹溪六君子之名節,也自保一世高潔品性。”蔣書文言語間動情,又逼近沈宜歡,低聲道:“歡妹妹可願…。”
沈宜歡見他因為不能自持感情,要說出些什麼糊塗話來,忙打斷他的話道:“大嫂自會給大哥哥繡一世竹紋。”
蔣書文聽了此話頓時頹然了下來,不再靠近沈宜歡,不過眼中滿是悲傷之色。
沈宜歡暗歎一口氣道:“大哥哥,男兒看竹自隻歎其淩雲之傑。我不過一介閨閣女兒,常常隻見湘竹。常讀湘竹之詞,如萬古湘江竹,無窮奈怨何?年年長春筍,隻是淚痕多一類,讀及不免感慨作詞之人所含心酸之淚。不免為此想及自己所求隻一世和順,沒有淚灑斑竹之時。也算是閨閣女兒所有的造化了”
沈宜歡看向蔣書文,希望他能明白自己這番話的意思。
蔣書文聽了沈宜歡的話,眼中悲傷之色更濃。他自然明白沈宜歡話中的意思。她不會再像以前一樣是與他一起歎竹詠竹的小女兒了。他已娶妻,她亦日漸大了,她所思也不隻看竹之氣節不凡,她更看到湘竹所含的女兒情懷。若是真的喜歡她便不應讓她有淚灑湘竹的命運。自己如今既已娶妻卻還放不下她,糾纏著她,不正影響了她的生活嗎?
蔣書文看著沈宜歡,大半年沒見,容貌並沒有太大變化,依然精致清麗。隻是渾身的氣質仿佛變了一個人,以前的歡妹妹是安靜溫順的,柔柔弱弱像一隻乖巧的小羊。現在的歡妹妹雖然看來也是安靜溫順的,不過卻看得出骨子裏的執拗與堅持的什麼東西,像是一隻小狐,聰穎而謹慎。
沈宜歡見蔣書文似乎懂了自己的意思,想著出來也好一會兒了,便道:“大哥哥,我先回去了。”說著便轉身往早就站在遠處的藏鶯那兒走去。
蔣書文沒有阻攔,隻是歎息道:“歡妹妹如此好的女孩子,將來必定嫁與如意夫君。一生夫愛子孝,不會有淚灑湘竹一日。”
沈宜歡聽了,知道蔣書文已經明了,不會再糾纏以前的一段情分,故而放下心來。與藏鶯一起出了竹苑。
蔣書文看著沈宜歡離去的身影,半響沒動,許久方獨自一人離了竹苑往書房走去。
沈宜歡與藏鶯一路回了蔣書芫的院子,蔣書芫已從蔣大夫人處回來。見了沈宜歡問道:“歡姐姐好半天去哪兒了?”
沈宜歡道:“去竹苑走了走,因著涼爽便多呆了會兒。”
藏鶯是自小服侍沈宜歡的,聰明又一心為沈宜歡。所以沈宜歡知道她不交代,藏鶯也不會說她與蔣書文所談之事。
而不告訴蔣書芫,隻不過是覺得既然蔣書文已經明白,便沒必要告訴蔣書芫,免得見了大奶奶也尷尬。
蔣書芫也沒做多想,兩人又說了會兒話便早早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