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董小宛,幾分嬌弱,幾分憔悴,卻仍是俏麗溫婉,盈盈笑語讓人沉醉。兩個人相對著,語意綿綿,窗外的秋天頓時黯然失色。從午後到黃昏,隻是瞬間。這樣的重逢,讓病怏怏的董小宛像是注入了強心針,立刻充滿了生機。那天,琴聲悠悠,月色淡淡。秋天,可以這樣靜默而溫柔。
秋風再起的時候,又到了臨近鄉試的日子。冒辟疆雖然早已厭倦了科場,但他是如皋公子,必須走上無味的考場,這是他的使命。離別的時候,董小宛向他表達了願意跟隨的意願,冒辟疆感動之餘,答應鄉試結束後就回蘇州為她贖身,帶她回如皋老家。
這樣的離別,沒有銷魂的滋味,隻留給董小宛甜蜜的等待。這兩個人,在混亂的塵世裏一往情深,那個秋天裏的約定,那樣堅定,連西風也吹不散。
在半塘的秋風裏默默等待的董小宛,日日被思念煎熬著,終於按捺不住,乘船去了南京。當冒辟疆走出考場的時候,看到她正等在外麵。她隻是個女子,封建的桎梏就籠罩在整個人間,而她卻從蘇州獨自趕到南京,為了最快地見到所愛之人。愛得這樣恣肆,是那些畏首畏尾的男子無法比擬的。塵世間又有幾個女子能有這樣的勇敢!
情之一字,是月下的纏綿,風中的依偎,而有時候又是遠走天涯,曆經風霜雨雪隻為遇見。如果能不顧一切,那就算沒有褻瀆這個字。當董小宛熱烈地追逐愛情時,我們甚至忘記,她原來是個風塵女子。情深如此,誰不驚歎!
冒辟疆再次名落孫山。不過他反正也無意官場,而董小宛早已領教了那些達官貴人的嘴臉,對他也不抱為官為宦的希望。她已在最喧嘩的地方忍受了很久,也孤獨了很久,如今的她隻希望與所愛的人朝夕相對,看雲賞月聽流水,彈琴賦詩笑紅塵,哪怕隻是布衣荊釵,隻要平平淡淡就好。
陷在紅塵的繁華裏不能自拔,就永遠感受不到平淡生活的美好。當然不是每個從繁華中抽身而出的人都能忍受平淡的生活,那些酒綠燈紅曆曆在目,而眼前隻有靜靜的似水流年,便又懷念起繁華來。所以,一些人屬於繁華,一些人屬於清靜。能在清靜中找到內心的安寧,那心便是恬淡的。
雖然他們決定退出繁華,但是回到蘇州以後,還是遇到了難題。董小宛不是尋常歌妓,她名頭太響,為她贖身是一件很棘手的事。這時候幸好當年董小宛在秦淮河的好姐妹柳如是偕同錢謙益來遊蘇州,錢謙益雖賦閑在家,但他是江南名士,經他出麵調解,才順利為董小宛贖了身。這個飄零了很久的女子,終於離開了那個令她窒息的地方,眼前的秋天,沒有悲傷,隻有一望無際的天高雲淡。
青樓,那不止是一個地方,甚至是一座墳塋,葬了多少女子的似水年華。站在那些黯淡的回憶前麵,董小宛不禁一凜,她竟然在青樓歲月裏度過了好些年!可那些回憶隻是淺淺浮起,旋即消逝。眼前是她所愛的人,他們將遠離車水馬龍,向靜謐的田園而去。想到未來恬淡的生活,董小宛怎能不忘記那些憂傷的過往?
從秋天出發,他們相攜著走過山,走過水,走過梅花落雪的輕悠,走過寒舟垂釣的灑脫,一直走到春暖花開。
日子可以過得匆忙淩亂,也可以過得悠閑自在。那年春天,人間仍是那個人間,董小宛卻從牢籠裏走出,走向如皋的田園生活。曾經的風塵歲月,雖然想起來如一場噩夢,卻讓她無數次走向山水之間,看過了最美的風景。而此時,既然回到田園,她需要做的隻是用她細膩的情思來編織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