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 蘇小小:西泠橋畔自飄零(3)(2 / 2)

她隻是飄零一葉,卻對孟浪的邀請拒絕了好多次。最渺小的生命,也應當扞衛自己的尊嚴!

當然,她畢竟隻是個歌妓,最終經過孟浪三番五次的邀請,她還是出現在那個酒樓。隻不過,她仍是一臉倔強,心不甘、情不願。

孟浪作為官場之人,平常對人頤指氣使慣了,一個青樓小女子竟然敢對他如此無禮,他自然覺得大失麵子,便想當眾羞辱蘇小小。當然,這都是在蘇小小尚未出現在酒樓的時候,他心裏所想的。當蘇小小嫋娜的身影出現在那裏,他的怒氣立刻消散。這樣清揚婉約的女子,誰能對她怒目而視呢?

看著眼前風華絕代卻冰冷孤清的蘇小小,孟浪一來想要試試她的才氣,二來也想為難她一下,就命她以窗外的梅花為題,作一首詩。

蘇小小隻在瞬間便給出了答複:

梅花雖傲骨,怎敢敵春寒?若更分紅白,還須青眼看!

我隻是一朵清冷的梅花,怎敢與你這大人作對?隻不過,一切的生命自有他的尊嚴,任誰也無權踐踏。這就是蘇小小的答複。小女子也有大豪氣,任你春夏秋冬,風吹雨打,我心自在梅花!麵對一個官場之人,蘇小小的答複不卑不亢,恰如其分。孟浪無計可施,酒宴之後,恭送蘇小小回家。

蘇小小並沒有戰勝權威,更沒有戰勝那個冰冷的時代,但是她以平靜的姿態,堅守了自己的信仰。塵世間,她永遠是馨香一縷,整個世界都應為之沉醉。

可是這個梅花般的女子,卻在不知不覺間走到了生命的終點。第二年的春天,蘇小小病倒了,其實在阮鬱離開後的那幾年,她雖然可以賞景吟詩,卻免不了落寞惆悵,長久以後心境就變得悒鬱憂傷,一個本來就柔弱的身體,怎能經得起那般折磨!可以想象,在西風四起的時候,她沉思往事立殘陽的身影,有多麼孤獨!

雖然這時候她還能吟出“滿身月露清涼氣,並作映日一噴香”的詩句,可是一簾月光下的她,卻承受著生命最後的煎熬。詩、月光、湖水,還有那些斜風細雨、天高雲淡,都將成為過往。

不久後,蘇小小就默默地離開了人世。這個冰冷的世界,屬於她的隻有那些山水月色,楊柳依依。她傾情地愛過,付出過;她堅決地拒絕過塵世榮華的擁裹。她就在那湖畔,坐擁一湖山水,時光那樣清淺,她那樣別致。

那一年,她二十四歲。

蘇小小的遺言很簡單:生在西泠,死在西泠,葬在西泠,不負一生愛好山水。如此簡單,卻已寫盡蘇小小的一生。交際似浮雲,歡情如流水,隻有那山水雲月最多情,任你憔悴淒涼,也不離不棄。

而此時,受蘇小小資助的鮑仁金榜題名,作了刺史。當他來西泠橋畔答謝蘇小小的時候,等待他的卻是蘇小小香消玉殞的事實。人生際遇如此,每一次離別都可能是永別,我們能做的是珍惜每一個用心用情的人,珍惜每一天的美好。斯人已逝,還能如何呢?眼淚再多也隻有那一湖水知道。

鮑仁依照蘇小小的遺言,把她安葬在西泠橋畔的一處山水極佳處。墓前立碑,上刻“錢塘蘇小小之墓”。正是:湖山此地曾埋玉,花月其人可鑄金。

她去了,一去就是永遠。那些華麗、憂傷、落寞的從前都無可尋覓,我們能看到的隻是一座墳,一塊墓碑。這便是生命,來去匆匆,生也寂寞,死也寂寞。幸好,那一世的蘇小小,生如夏花。

當她的名字漸漸被時間遺忘,卻仍舊有一些文人雅士來到這裏,留下一行行的詩詞,隔著時空,和那如水的伊人對話。蘇小小若泉下有知,也必可以嫣然一笑了。穿過紅塵,我們可在那湖光山色之間,看見她的絕世風姿,正如李賀的詩句那樣:

幽蘭露,如啼眼。無物結同心,煙花不堪剪。

草如茵,鬆如蓋。風為裳,水為佩。

油壁車,久相待。冷翠燭,勞光彩。

西陵下,風吹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