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日皇帝親自去慰勞軍隊。
到了霸上和棘門的軍營,皇帝的隨邑長驅直入,將軍及其屬下都騎著馬迎送。
皇帝搖頭不止。
旋即來到了細柳軍營,隻見官兵都披戴盔甲,兵器銳利,開弓搭箭,弓拉滿月。
皇帝的先行衛隊到了營前,不準進入。先行的衛隊說:“皇上即將駕到。”
鎮守軍營的將官回答:“將軍有令:‘軍中隻聽從將軍的命令,不聽從天子的詔令。’”
過不多久,皇上駕到,守營將官也不讓他進入軍營。
於是皇上就派使者拿了天子的憑證去告訴將軍:“我要進營慰勞軍隊。”周亞夫這才傳令打開軍營大門。
守衛營門的官兵對跟從皇上的武官說:“將軍規定,軍營中不準縱馬奔馳。”於是皇帝也隻好放鬆了韁繩,讓馬慢慢行走。
到了大營,將軍亞夫手持兵器,長揖到地說:“我是盔甲在身的將士,不能跪拜,請允許我以軍禮參見。”
皇帝為之動容,馬上神情嚴肅地俯身靠在車前橫木上,派人致意說:“皇帝敬重地慰勞將軍。”
勞軍禮儀完畢後辭去。
自此,軍中就有了周亞夫細柳之風的說法,形容某個將領治軍嚴明之極。
是夜,張嶷的提議得到諸將一致的推崇,本以為就此蓋棺論定。
不料主將薑維卻道,一軍之治,令行禁止乃是基本要領,除了高懸於頭頂的軍令,還要士卒們養成良好的自信和自律。
諸將問起,何為自信、自律?
薑維答曰:“所謂自律者,便是讓士兵堅信自己是正義的一方,堅信自己參與之戰爭皆是為了保家衛國,順應天道,如此心誌堅定,守時皆如背水,有如山之穩;攻時盡若昆陽,有如火之烈……”
這個理念諸將皆聞所未聞,細細聽聞之下,一時盡是呆了。
良久,張嶷方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搖頭道:“如此軍旅固然神妙,但隻憑眼前這群農夫,不知要練到何年何月。”
薑維聞言笑了笑,如漆墨般的眼神湧動著光彩。此時,他想到了後世那一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所向無敵的威武之師。
“練成如此雄師自然殊為不易,絕非一朝一夕之功……大部分人根本到不了那個層次,在戰場上還是會本能得害怕。”
“其實,仔細說來,戰場之上雖然刀槍無眼,但最大的傷亡並非出現在正麵對抗的時候,而是一方開始潰逃的時候。為什麼會潰逃?因為有人害怕了,想退縮了,這是人之本能,須怪不得勢弱一方的士兵……”
“而我接下來要求他們做這些,目的就是讓士兵放棄思考,無條件聽從指揮……”
又是一陣哄笑聲起,張嶷業已飄遠的神思瞬間被拉回場中。
循聲望去,但見麾下士卒表現更是不堪,有些人甚至開始連前後都分不清了。
他又舉目往左手邊望去,但見趙廣、霍弋、薑文麾下士卒的表現也是不遑多讓,醜態百出。
“本以為這是極簡單的訓練,不想落到實處確實如此艱難……”
暗歎一口氣,張嶷旋即又想起薑維昨日說的一句話:
“伯岐,你休要小看這些訓練……譬如,本將在命令士兵正步齊步走,向左向右看的時候,都是嚴格列隊,統一進行的。士卒們長期處於此般訓練環境,不斷重複一個動作,久而久之,其心理就會發生變化,變得毫無條件的服從集體,而一軍主將……不,是一支軍隊,最需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想到這裏,張嶷輕輕摩挲手中的教鞭,心道:“鄉人稱我張伯岐果烈足以立威……何況,我也想看看,這世間是否真有將軍口中那般威武之師……也罷,我便使盡全力,助你將這群綿羊,調教成猛虎吧!”
恰好此時有一員士卒轉錯方向。
他硬起心腸,翻動手腕,掌中鞭子毫不留情地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