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內,但見諸葛亮頭戴綸巾,身著一襲寬鬆的家居長袍,正跪坐於主位之上修改公文。
待童子輕聲通報後,薑維一扯馬鈞,率先發聲道:
“薑維依約特來拜見諸葛先生。”
他自上一次參加過馬謖、蔣琬、費禕等人在此的聚會後,知諸葛亮在家素來不喜以官職稱呼,便按照當日舊習,改口以“先生”稱呼。
馬鈞亦緊隨其後,躬身行禮道:“在…在下馬鈞,拜…拜見諸葛先生。”
諸葛亮聞言抬起頭來,微微一笑,伸手示意兩人寬坐。
待落座奉茶後,諸葛亮將手中公文推至一旁,笑著寒暄了幾句。
他絲毫沒有因為馬鈞的不請自來而有所詫異,反而態度十分親切,問道:
“德衡在蜀中已有數月了吧?住得習慣否,公事可還順遂?”
時馬鈞的屁股還沒沾到坐墊,聞言慌忙起身,躬身回道:“有勞…勞先生垂詢,一切皆…皆是安好。”
心中卻感歎道:“我與軍師不過見過一次麵,平日裏亦不歸其管轄,不想四個月後他還能記住我的表字,果真是耳聞則育、過目不忘之人也。”
又問答了幾句無關痛癢的尋常問候,薑維直奔主題,抱拳道:“此番前來,特意為先生備了一份禮物。”
“禮物?”諸葛亮聞言,麵色微微一沉。
他心有疑慮,便運起目力細細打量,但見薑維一臉雲淡風輕,瞧不出端倪,不過馬鈞臉上卻隱有忐忑不安之象。
見此情狀,諸葛亮眉頭不禁悄然皺起,心道:
“莫非薑維此次前來,是要為馬鈞求得晉身之階麼?”想到此處,他的心中已是有些不喜。
薑維繼續道:“此物千金難求,天上地下,獨此一份!先生見了,定然喜歡。”
此時,諸葛亮的臉上已經沒有半分笑意,隻淡淡地反問道:“是麼?”
他為人清風兩袖,素來不以物喜;平時治理官員,也多勸誡奉公廉潔,不料眼前這個原本他頗為欣賞的少年,居然甫一見麵就要送禮,赫然便是一個鑽營奔競之輩。
他向來嚴格執法,以身作則,正要嗬斥,但轉念又一想:
“察疑之政,謂察朱紫之色,別宮商之音……此子畢竟年輕,難免為謀一己之私利而奔走鑽營,誤入歧途,也算情有可原。吾本不倡導不教而誅,便給他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吧。”
諸葛亮輕輕歎了口氣,從案側抽出一冊竹簡,頗為玩味道:“說到禮物,吾也剛好備有一件禮物,正要送於伯約,以賀你在荊州立下的大功,願你前程似錦,鵬程萬裏。”
說到這兒,他揚了揚手中的竹簡,表情中已是帶上三分嚴肅。
“此為吾親手書寫的《蜀科》抄本,內著八務、七戒、六恐、五懼等條章,每每讀之,莫不有發人深省之感,今日將它贈與伯約,還望你他日位高權重之時,亦需戒驕戒躁,勿忘初心。”
諸葛亮自忖這一番暗示已經十分明顯,說是明著警告也不為過了,按照薑維一點即透的天資,如論如何都能聽出言下之意。
哪知薑維恍然未察,上前接過《蜀科》,躬身道謝後,繼續朗聲道:“我等為先生準備的禮物也在門外,先生移駕一觀便知!”
說罷,伸手往外一探,做了個“請”的動作。
見他如此迫不及待的嘴臉,諸葛亮的麵色雖然不改,心中卻已充滿了惋惜,不住歎息道:
“可惜了如此一個璞玉之才…...”
頓了一頓,他的心腸慢慢硬起,逐漸打定主意:
“也罷,便隨他去看看。他若知法犯法,真的落在吾之手上,縱然是主公看好之人,吾也定當秉公執法,不徇私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