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星彩心尖驀地一震,目光如水,緩緩流淌到眼前的少年身上,凝神問道:“二兄一路上可是一直藏於懷中麼?”
薑維頷首道:“不錯,去年兄長生辰後粗粗寫完,正想著秋狩後找個時間親手贈送於你,不料後來領了急令,馬不停蹄奔赴荊州……這一晃就過去四個月……這首詩便一直跟了我四個月……”
他終覺此物沾了汙穢,以此相贈,實在唐突佳人,便又道:“暫且稍等,我再去寫上一份,馬上就好。”
張星彩一雙波光流轉的美目似喜非喜,嘴角微微含笑,輕輕婆娑泛黃的絹布,低聲道:“不必麻煩,這一份…我…我很是喜歡……”
這一聲“喜歡”隻聽得薑維心神一蕩,正要做回應,院中忽傳來薑母的呼喚:
“伯約,客人都送走了嗎?”
張星彩頰若霞飛,垂首道:“該回去了。”
薑維深吸一口氣,回過神來。
他見天色愈加昏暗,未免張苞心焦,便朝院子應答一聲,轉身送張星彩回府。
一路上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堪堪送至門口,即將分別之際,薑維忽想起一件事,頓足道:
“有一事正要請二妹留意。君侯新喪,三將軍心情不暢,定會鞭打身邊士卒出氣。聽兄長提起,聞闔府上下,隻你一人能說得動三將軍,還望你能多多勸他改一改舊習,畢竟君侯殷鑒未遠。”
張星彩正色道:“謝過二兄關懷。家父心緒不佳,獨自在閬中。家母有些放心不下,這幾日正要前往探望。二兄既有言相托,我便隨家母同行,勸慰一二。”
薑維聞言,緩緩頷首。
曆史上,張飛敬愛君子但從不體恤士卒,劉備常常告誡他,不善待左右侍奉此乃取禍之道,張飛卻不以為意。
果不其然,他臨出兵前,被其麾下將領張達﹑範強謀殺。
薑維其實也曾想過,將張、範二將從張飛身邊調走。以他同張苞的關係,做這一件事可謂探囊取物般容易。
但經過深思後,才發覺產生此問題的主因還在於張飛自身的惡習,而並不在張、範二將——畢竟他們是張飛身邊的老人,若非實在被逼至絕境,如何會行此下策?
張飛鞭打士卒的惡習一日不除,即使走了張達﹑範強二人,也會有新的範達、張強出現。
在薑維看來,事到如今,最好的情況便是張星彩能夠成功勸服乃父,請他以關羽之死為鑒,不再鞭打士卒;若此事不濟,便要說服張苞或者張紹二兄弟中的一人到張飛軍中做事,有了親兒子照看,情況便會好上不少。
大漢元老再經不起一點損失了。
再說兩句,天已暗透。
互道告別後,薑維目送張星彩的倩影慢慢消失於張府大門之中,便轉身踱步回家。
次日是與趙統、趙廣兄弟約定的幫小白配種之日。
這日薑維起了個大早,攜了禮物,牽著小白,正式造訪趙雲府上。
趙雲翊軍將軍府位於錦官城靠西位置,勉強算是城區中心一角,倒不算難找。
因為有過約定,趙氏兄弟早已在府上等候,一俟待他到達,旋即大開中門,笑著將他迎將入內。
在薑維的印象中,趙雲與張飛、糜竺、簡雍等人身份大致相當,都是最早追隨劉備的一幹元從。劉備對待元從十分優厚,不吝賞賜。
張飛府上的氣派他是見識過的,便自然而然地認為趙雲府邸的規格應當和上述三人之府邸差不多。
隻是步入府中後,目之所及,屋舍盡是平房矮室,隻如一般的中等殷實人家,瞧著完全不像一位元從舊人應該享有的待遇,怎麼也看不出這是大名鼎鼎的趙雲居所。
此前他也造訪過性甘清貧的諸葛亮府上,諸葛亮府的屋舍雖然簡陋,但勝在院中廣載鬆柏,算得上清幽古樸,別有氣度。
而趙雲身為武人,為了方便習武,庭院之中一棵樹也無。故而這座府邸給人的第一印象,便如同趙雲之為人一般——寬闊整潔。
見此情景,薑維不禁想起劉備定蜀後,對麾下文武,盡皆重賞,並大肆封賞名爵、田宅。當時眾臣皆笑而納之;唯有趙雲勸諫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