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飛顯然有些醉了,兀自絮絮叨叨道:“嘿嘿,不過說到讀書,俺那女兒倒是喜歡讀書,要是…要是她個兒子就好了,指不定便是文武雙全之人…隔兒……”
張星彩此時堪堪走到門口,突然聽到父親提到自己,一時倒不好冒然入內,隻得生生停住腳步,心中暗嗔道:“父親也真是的,在外人麵前提這些做什麼。”
薑維此時也已有些上頭。他作為穿越之人,縱然算不上滿腹詩書,簡單背誦兩篇名篇還是會的,當下便道:“將軍既是當世豪傑,又是酒國前輩,小子有一首詩,願獻於將軍,聊祝酒興!”
張飛喝道:“你這娃娃還會作詩?倒是…倒是不一般,還不念來!”
糜威不知薑維有詩才,也是大著舌頭喊道:“伯約速速念來!”
眾人由是跟著起哄不止。
門外的張星彩聽到“伯約“二字,心中一動,隱隱升起一絲期待,轉念又搖了搖頭,心道:“他一介武將,縱然粗通音律,但文武殊途,從未聽說那位武人能作出什麼好詩賦……”
就在她自顧自思忖間,薑維已是舉杯起身,道:“此間酒宴豐樂,有一首詩早已橫亙在心頭,不吐不快了!”他清了清嗓子,旋即朗聲吟道: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複回。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複來。
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
虎賁將,羽林郎,將進酒,杯莫停。
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聽。
鍾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複醒。
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
臨淄昔時宴平樂,鬥酒十千恣歡謔。
主人何為言少錢,徑須沽取對君酌。
五花馬,千金裘,
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
這一首《將進酒》是唐代大詩人李白沿用樂府古題創作的一首詩。樂府詩乃是在西漢時期就已十分流行的格式,曹氏父子也多做樂府題材的詩賦。故而唐時的名作放到三國時代來,竟然絲毫不見違和。
堂中諸人畢竟都是開過蒙、進過學的官二代,可以說多少皆懂一些詩文。尤其張飛的文學鑒賞能力,更是不俗。此時陡聞薑維吟出這篇千古流傳的樂府詩,頓覺一股遼闊、豪邁之氣撲麵而來。
此詩通篇響亮,用詞雖然淺顯,但勝在一氣嗬成,又以酒為題,放在此時正是應景不過,眾人聽罷皆是轟然叫好。
尤其在張飛看來,這首詩真是寫到他心裏去了。此刻他在七分酒醉,三分癲狂之下,已是十分的激動。他搖搖晃晃地起了身,舉杯喝道:“好一句‘與爾同銷萬古愁’,痛快,當真痛快!好詩佐酒,更是痛快不過!小子們,來,且滿飲了此杯!”
眾人滿心激動之下,再也不管是否行有餘力,皆將杯中之酒飲去。
從薑維吟念出第一句開始,張星彩就已深深陷入這大氣滂沱、樂天豪邁之詩意中去了。
她呆立廊下,心馳神往,口中反複吟念: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複回。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
在她心中,這世間豪邁之作莫過於曹操父子的《觀滄海》和《薤露行》,但堂中那人的所吟的詩句朗朗上口,氣勢上反而更勝一籌。
一時竟是癡。
“這才是男兒當作之詩……”
呆立良久,一陣颯爽涼風吹過,直灌入她的脖頸,凍得她忽抖了個激靈。張星彩這才緩緩回過神來。
她忽得十分想見一見這位即能從琴音讀懂自己、又能念出如此詩句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