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念及自己的的身份,知道在士兵麵前絕對不能露出緊張軟弱的一麵。故而兀自強撐。隻是,在他沉著冷靜的笑臉之下,心內的焦急不安正隨著時間流逝,逐漸加重到了無以複加的程度。
及至等到日上三竿,西邊方向忽煙塵大作,似有千軍萬馬正粼粼而來。
瞭望台上的斥候細細觀望一陣後,忽扯開嗓子大喊道:
“敵襲!”
“敵襲啊!”
魏軍聞見警訊,大聲呼喊,借此相互壯著膽氣,紛紛趕至營門附近布防。他們行進間步伐極為慌亂,許多人都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好在早就知道全軍會佯退,故而士氣倒還勉強維持得住。
薑維跨上坐騎,藏身在營門後觀望。
隻過了片刻,三千羌軍便在魏軍營門前百五十步外站定。他們也沒排什麼陣型,站得疏疏朗朗,遠遠望去,就像一塊雜亂無章的地毯,鋪在褐黃色的土地上。
陣中的羌人皆左衽披發,有些還赤裸著上身,露出精瘦的身軀。他們的裝備武器參差不齊。站在前排的青壯拿著刀劍槍戟,神情扯高氣揚;站得遠些的老弱則手持釘耙棍棒,麵色陰沉。
最引人矚目的是還是大軍最後方的百餘騎兵。他們身著油亮的皮甲,雪亮的馬刀在陽光下閃爍著冷光,將一員矮壯結實的騎手如眾星拱月般團團圍住。想來就是此次羌人亂軍最為精銳的一支部隊。
位於正中羌將叫做木巴,是木頓部中聞名的勇士。因為是此次起兵的倡導者,被其餘各部推為首領。他領軍接連攻克數個村莊寨堡,信心滿溢,絲毫不將眼前的五百魏國郡兵放在眼裏。
隻見他騎著馬大搖大擺行至營前,傲聲道:“裏麵的魏兵聽著,你們隻有五百人,我方卻有三千勇士。若痛快投降,我可以給你們留個全屍。”
薑維聞言,暗自搖頭,心道:“不論投降與否都要被殺,這算哪門子勸降?是了,他定是自恃人多勢眾,本就存了斬盡殺絕之意。”
想透了這一點,索性隔著營門大聲照本宣科道:“爾等蠻夷小族,如何敢侵犯我大漢疆土?我勸爾等速速退去,不然,等朝廷大軍一到,必將爾等化為齏粉!”
在木巴聽來,對麵魏將的這番話他這幾天不知道聽了多少遍,看似正氣凜然,實則透露著心虛膽怯。漢人的性子便像這句無用的話語一般外強中幹。
他既然不將眼前這支魏軍放在眼裏,也懶得再廢話,大手一揮,隨即喝道:“攻營!”
隨著木巴一聲令下,羌人大隊如潮水般退開兩側。十餘名精壯羌漢身著鐵甲,環抱住一根徑長三尺的大樹幹,朝著魏軍營門緩緩前行。
羌人攻城的手段十分有限,也十分簡單。就是砍下一棵足夠大的樹,留其樹幹,十人合抱之,衝到城門前奮力撞擊。這還是漢末連番羌漢大戰,他們從漢人之處偷師去的招數。
倘若用這根木頭撞擊大城的城門,其效果自然猶如蚍蜉撼樹;但用來對付眼前這道用木頭紮成的營門卻是綽綽有餘。
營內魏兵郡兵一年也操練不了幾次,哪裏見過這般陣仗?不少你都嗓子發幹,直直望著羌人攻城隊緩緩靠近。
待其距離魏軍營門隻有百餘步時,薑維果斷下令:“弓箭手放箭!”
百餘名弓手高舉長弓,吆喝著紛紛朝羌人攻城隊射去。
“射啊”
“射死這群羌人強盜!”
箭矢稀稀拉拉而去,結果也令人大失所望。除了有一支射中了那根攻城木外,其餘諸箭無一例外全部失手,甚至有一大半的箭羽早早得就已力盡落地,距離那支攻城的隊伍尚有二十餘步。
薑維暗自搖頭,心想:“一百來人齊射,哪怕是蒙的,也該有幾箭能射中吧?”至此,他對麾下郡兵的戰力再不報希望。
這些攻城的勇士皆是木巴的心腹,眼見魏軍放箭,未免攻城隊放緩速度,木巴忙又喝道:“步卒掩護攻城隊,壓上,壓上!”
就在他下令後,羌人中有半數步卒高呼著衝到攻城木周圍,緊緊護住那十名鐵甲戰士。他們掩護的辦法十分笨,就是拿人命去填。圍城的人數多了,密度自然變大。
魏軍連射之下,竟然有十來名羌人中箭悶聲倒地。
羌人大怒,有攜帶弓箭的,一邊吆喝,一邊朝魏軍營內放箭,以作為壓製。雖然他們無統一號令,故而射起箭來稀稀拉拉,不甚齊整。但勝在人數眾多,箭矢呼嘯而起,此起彼伏,一刻不停。
一時間,倒真得將營中魏兵嚇得不敢抬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