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離歡本來以為吵完架茜娘就算不深刻反省一番,也會黯然低落一會兒,畢竟他們兩個剛才鬧得那麼凶。誰知剛剛走到正房門口,就聽見裏麵載歌載舞,笑聲戲語不斷,那份子喜氣洋洋哪裏有他設想的半點萎靡情狀?!
程離歡本來就板著的臉,瞬間更加鐵青難看了。他氣呼呼的瞪著正房,仿佛要用眼神穿透那扇門,把裏麵的歡笑聲都扼殺了。他抬步欲走,卻怎麼也邁不開步子,那房間裏的笑聲就像一個小勾子似得勾住他的心神。終於,他還是遵循了內心最忠實的想法,慢慢踱步到窗前,然後透過窗紗往裏麵瞅去...
隻見裏麵燈火通明,熱鬧攘攘,徐冉茜換上了月白色家常裙子,頭上去了那些釵環,隻鬆鬆垮垮挽了一個發髻,臉上帶著恬淡溫婉的笑容,注視著屋子中間正在惟妙惟肖模仿女先兒的夏兒,夏兒慣會能言善辯的,她扮演的女先兒妙語連珠,舌燦蓮花的,幾句話就逗的滿屋子的人笑的前仰後合,連一向端莊自持的徐冉茜都拿著手帕捂住嘴,笑的快喘不過氣來。
然而眼前這幅笑靨,卻意外的讓程離歡心頭怒火瞬間消失殆盡。自己有多久沒看到茜娘笑的這麼開心啦?或者說自己曾經讓茜娘這麼開心過嗎?他們二人的相處一直是淡淡的,有溫情有扶持有淡然如水的脈脈溫柔,卻沒有這樣濃烈肆意的快樂,她從來沒有在他麵前放聲大笑過,她也從來沒有對他說過她的喜怒哀樂,他們兩個像是被賜婚綁在一起的麵子夫妻,他不了解她的過去,她也不知曉他的在意,兩人的隔膜什麼時候能夠除去?
越往下想,一顆心就越往下沉,屋裏傳出的陣陣歡笑猶如一記諷刺的耳光扇在他的臉上,他再也聽不下去了,扭頭踉踉蹌蹌的疾走而去...
冬兒端著一盞茶從外麵走過來,遠遠看見男主人急匆匆而去的背影,她沉思片刻,終於還是進去了。屋子裏還是喧鬧的不成樣子,她小心的將茶水奉到徐冉茜跟前,細心將案幾上的雜物都抹了下去。徐冉茜看她動作,對著她微微笑了一下,然後端起瓷杯慢慢啜飲。
屋裏的小丫鬟們越玩越瘋,那吵鬧聲幾乎要將屋頂都掀開了,周嬤嬤到底是老成持重,她雖然也笑的開心,但是更顧忌的卻是茜娘的身體,看茜娘已經微微露出疲態,周嬤嬤咳嗽兩聲道:“都散了吧!散了吧,小姐也該休息了!”
周嬤嬤一向甚有威嚴,她一發話,小丫鬟們都紛紛止住笑聲,訓練有素的利落退了出去,一時間,屋子裏也隻剩下周嬤嬤和春夏秋冬四個丫鬟。
周嬤嬤想起廚下她為茜娘熬得補湯,趕緊去看湯,春兒去照看明日的瑣事安排,秋兒傻乎乎的去鋪床,夏兒剛才表演了那麼長時間,喉嚨幹的趕緊去喝水。這下子,茜娘身邊就隻剩下溫柔內斂的冬兒了,冬兒一向聰慧又貼心,她看著自己小姐眉睫儼儼,卻怎麼也藏不住那股子清愁味兒,再想想進來時看到的那個背影...
冬兒覷著小姐的臉色,掙紮了幾番,終於開口道:“小姐——”
徐冉茜聞聲扭頭看向她道:“嗯?”
“剛才奴婢進來時,好像看見姑爺了......”
徐冉茜一愣,臉上微有些不自在一閃而過,她還是清清淡淡的語調:“來就來唄,這有什麼好說的。”
冬兒還想開口再勸,卻見徐冉茜秀氣的捂住嘴打了一個哈欠,開口道:“我有些累了,想安歇了,冬兒你去看看嬤嬤的湯準備的怎麼樣了!”
冬兒隻得應聲而去,心裏想說的話生生憋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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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安然又靜謐,十六的月亮還是一如既往的明亮可愛,銀色的皎潔月光灑在地上便是一片空曠,窗子上的綾紗窗子薄薄透透的正好將那月色偷渡過來,形成一格格的好形狀。
躺在床上的徐冉茜目不轉睛的看著那塊皎潔月光,腦子裏卻一遍遍的回放著白天書房裏的情景;程離歡脖子上青筋暴起,恨聲說的話,“那夫人呢?若是這硯台沒送過來,夫人隻怕永遠也不會講這件事說出來吧!”“那個人是誰,夫人應該比我更早清楚才是!”“夫人難道是剛剛知道那人是程淼?”......
徐冉茜手裏攥著的被角,被擰的皺成了菜幹子,每想一遍那場景,那步步緊逼,飽含譏誚的聲音都刺得她腦門疼。她悲涼的闔了雙眼,終於難堪的承認:女君子徐冉茜竟也被她的丈夫認定為不忠不貞,行為逾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