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隻燕子嬉戲著飛進一座古老的府邸,掠過彩色繪飾的鬥拱簷角,穿過懸葛垂蘿的假山,繞著黑漆油飾門窗仿柱,停在一處青青院落的房簷上。透過楹窗的縫隙,依稀可窺閣中一角。
“綰格格怎麼就突然嘔血了,你們可有按時勸格格進藥?”
問話的是個三十歲左右的婦人,梳著一絲不苟的架子頭,斜插著兩支如意簪,上穿黛藍對襟褙子,下配石榴紅織金繡蝶襦裙,雖有些富態,卻儼然風韻猶存。
領頭的丫鬟帶著一眾小丫頭跪了一地,一邊用絹子擦著眼睛一邊哽咽道:“奴婢每日都有按時勸格格進藥,絲毫不敢耽誤,誰想格格不但沒好起來,病症反而加重了……一開始奴婢還以為是自己多心,誰料格格今兒早上竟嘔了一帕子血,現已是不省人事了……雲福晉,您快想辦法救救格格吧!”
雲福晉還沒來得及開口,卻是她身邊的一個小姑娘插嘴道:“太醫都救不活了,我額娘還有什麼辦法!”
話音剛落,就被雲福晉嗬斥道:“惠容,住口,若是你綰姐姐能好起來,就算要額娘拿性命去換也是值得的!”說罷她嗔視了身旁的小姑娘一眼。
那姑娘頭梳丫髻,通身桃紅,眉眼十分明豔。開始時見雲福晉瞪了她一眼,嘟著嘴十分不悅,後來看她額娘眼裏轉過笑意,忙也挑起嘴角對著裏屋的碧紗櫥譏諷一笑。
她們母女端著戲腔,跪在地上的領頭丫鬟采芷聞言,心裏一急,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雲福晉見她哭得傷心,心中很是快慰,一把將她拉起:“罷了,別哭了,快帶我瞧瞧你主子去!”也不等采芷站穩,便輕邁著蓮步扭著腰身向著裏屋的碧紗櫥走去。
雨過天晴色的帷幔被兩個丫鬟撩起,用赤金鳳頭鉤掛著,冉冉的木蘭香從白玉鏤空雕花熏球中流溢而出,床上昏睡的女子蓋著如意紋錦被,麵容雖有些蒼白,瞧上去卻極為清麗。
雲福晉一屁股坐上床榻便拿出手絹幹嚎起來:“秀綰,我的兒啊,你怎就如此命苦啊!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叫姨娘怎麼活啊……。”
床上的女子輕顫睫羽,緩緩睜開眼睛,入目隻見雨過天青色的幔帳鋪天蓋地,一個姿容姣好的婦人正坐在她身旁抹眼睛,她用力搖了搖頭,想要理一下思緒,兩股記憶如電閃雷鳴般同時彙入她腦中。一股是她自己的記憶,沒錯,她是現代人董秀綰,剛滿二十一,在北京讀大三,和閨蜜董惠容去海邊旅遊,被她從懸崖斷層處推入海中,而另一股是清代人董鄂秀綰的記憶如走馬觀花般掠過,她無心探究更多,心中大駭,她這是穿越了?這樣不可思議的事情居然發生在她身上了?
“我的兒,你這是醒了?”
秀綰愣怔很久,被雲福晉一嚷,回過神來,正好抓住她眼中閃過一絲失望,不過是一瞬間就被欣喜的神色替換了。
秀綰一向聰明,且適應力極強,立刻明白了自己的處境,趕緊氣若遊絲地回答道:“叫姨娘擔心了,都是綰綰不好。”
“你可算是醒了,讓姨娘看看,可還有不適?”說話間,雲福晉自然而然地拉起了秀綰的手萬般憐惜地看著她。
“姐姐,你總算醒了,你不知道額娘有多擔心你呢!額娘隻疼姐姐都不疼我了!”惠容不知什麼時候也到了床榻前,對著雲福晉撒了個嬌,又扭頭看著秀綰道:“姐姐快些好起來才是,妹妹還等著跟姐姐一起過乞巧節呢!”
秀綰瞧著董鄂惠容轉過來的臉,心裏一陣發怵,這張臉同董惠容的那張臉居然一模一樣。上天這是憐憫她年紀輕輕就被董惠容害了性命,所以給了她一次重生的機會嗎?她在腦子中快速回想著董鄂秀綰的記憶,果然,這董鄂秀綰怕就是每日喝了她們送來的參湯,這才未滿十五周歲便夭折了。
她在心裏恨不能立刻就掐死這兩個人,麵上卻裝出虛弱不堪的神情道:“姐姐怕是等不到那日與妹妹共同乞巧了。”又望著雲福晉道:“姨娘,綰綰好累,還想再睡一會兒!”
雲福晉本就不想呆在秀綰閣中,怕染了晦氣,忙放開她的手道:“我的兒,都病成這樣了,快些躺著罷!姨娘和你妹妹就不擾你清淨了。”
秀綰依言便繼續躺下了,那雲福晉吩咐了些湯藥的事,又聒噪了一陣終於帶著惠容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