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山之中，無數綠影，無數暗影，無數淒淒，仿佛都將這個山坳內的一切遮掩。少年抬起頭望著天空，依舊是烏雲密布，仿佛這個無比寂靜的山間從不會有一縷陽光照耀一樣。
低下頭，少年望著自己，一雙磨破了邊角的布鞋，一條年初才發的麻布衣，一條紅色的腰帶，還有……一柄劍。
少年抬起頭，平視對麵的少女，一樣的裝束，一樣的麻布衣褲。隻是握著劍的受不同罷了，那是一隻十分纖細的手，淨白如玉，仿佛自冰涼的牛奶中抽出的一樣。少年望著少女，少女也這樣平靜的望著少年。可少女卻是唇邊微動，欲言又止，少年看到了少女的神情，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少年的眉毛十分漂亮像是山中赤鳥的尾翎，那是一種十分稀罕的鳥兒，分外美麗尤其是它垂在尾後的翎羽。不少城中的富貴人家為了這樣的一條翎羽甚至會不惜花費百兩金銀以求這樣一根翎羽。
可是，此時的少年並不知道那種鳥是什麼樣的，更不知道在這樣的世上會有人願花費數百金銀來求取這樣一根輕羽。
此刻的他隻知道，今天很重要，不，對於他來說這世上的每一天都無比的重要。隻是今天有些不同罷了，因為站在自己對麵的是個女孩子。
“你……就是十七號？那個眉毛彎彎的……”對麵的少女終於還是說話了，這是今天少年聽到的第一句話，可能也是最後一句話，但那又如何呢？這樣的世界，這樣的日子，活著又或是死了又有什麼區別呢？
少年心裏想著，神情依舊，仿佛有一層寒冰浮在他的麵容之上。少女眼中盡是羞澀和微懼，像是情竇初開懼怕自己心儀的男孩子拒絕自己一樣。
少年沒有再看她一眼，依舊沉默，隻是手中的劍握的更緊了些。
這是一柄狹長的劍，幾乎隻能夠刺出一劍，而一旦劈砍就會被震斷一般。但就是這樣的一柄劍卻是少年此時心中唯一的依靠。在刺客的生命中永遠隻有一劍，一劍之後不論目標是否死去，刺客都不會有更多的機會活下去。所以隻需要一劍就可以了，這樣已經足夠。
少年將目光移過去，望著不遠處的血色旗杆，望著那個手握長劍的蒙麵黑衣者，望著那個黑衣者身後的樹林和天空，不由得少年似乎想起了什麼。
是外麵的世界？
一碗麵？
一陣風？
一塊田地？
又或是一個人？
……
很多很多，可是很遺憾，這些都是未見過的，那些仿佛是外麵的景色，外麵的東西不過是時常出現在自己夢中的小物件。可是就是這些小物件卻令這個不到十歲的少年有了一絲心慌。
這是自己在向往著外麵嗎？還是說自己在思量著對抗那位站在血旗下的黑衣者，對抗自己既定的命運嗎？
風輕輕的刮著，細小的雨滴從那覆蓋著整片天空的烏雲中被吹落，飄到了少年的短發上，凝成一滴或是一片水珠，或是水漬。麻衣是最不耐寒的，加之少年仿佛發育不良的纖瘦身形僅僅是在這初春的寒風中依舊顯得十分蕭索。
隻是，幾乎數息的出神，少年就有些疲累了。這些幾乎是自己在平時最不願觸及的想法。連多想一些都覺得是浪費的。可此刻不知為何少年覺得這些是值得的。可轉念一想今日為何會有這樣的感覺呢？難道是因為對麵的少女？還是……
少年終於又一次將目光放在了對麵的少女身上。這是第一次。
對於每天一換的對手，站立於自己對麵的人，少年平時應該隻會看他一眼，一眼之後就要忘記，因為再也不會再見。既然再也不會再見又何必多浪費心念去記憶呢。可今天，少年多看了她一眼，僅僅是因為這多看的一眼，少年便在心中多罵了自己幾句。若是自己將她的麵容記下了再也忘不掉了那將會是多麽痛苦的事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