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無一顆星子。

黑得那樣幽深,好似一個深無邊際的黑洞。空中布滿稀薄的霧氣和濃密的雲層,依稀看見那一輪孤寂的月亮掛在空中,使人感到愁悶難挨。

子夜時分,正是涼意透沁的時候。

一聲哀愁的長歎從那堅不可摧的牢房裏傳來。她垂著頭,衣物破碎,頭發散亂,身上布滿大大小小的傷口,那張臉已經沾滿血跡,看不出原來的相貌。手腳都被玄鏈拷著,稍稍動一下,玄鏈就會縮小,尖刺的寒針就會紮進皮膚。

她甩著玄鏈,仍由銳刺穿透血肉,好像要把自己麻木的心喚回來。可她覺得,不疼。

她在想,自己戀他的這一千年,為他付出的這麼多,到底值不值得?回憶從前,她眯眯眼,忍不住輕笑聲出來,鈴兒般的笑聲回蕩在空氣中。明明是很歡樂的笑聲,卻叫人聽了忍不住哭泣。到底是要多傷痛,才能笑得這般空寂絕殤?

她笑夠了,望了望牢房外。千萬狼狽也遮不住那雙雪亮的眼睛,本是很有靈動的一雙眼,但現在卻是灰蒙無光。有腳步聲從外傳來,她微微頷首,抿唇一笑,有人來了,他們要她帶走了。

幾個身著盔甲的人押著她出去,她沒有哭,沒有鬧,出奇的平靜。

一踏出牢房,迎麵撲來一陣雅香。多久沒有聞到過新鮮空氣了?她環顧一下四周,原來是梨花開了。

微風拂過,滿樹梨花合著瑩白的月光密密匝匝地傾瀉下來,隨風在空中微微顫抖,舞動,吹動瓏恩,吹動瓏恩。漫天飄飛,若漫天的雪,慌亂人眼,像是一個女子正轉著那輕靈的身軀,銀色的長發舞動翹散,一舞罷做,最後緩緩落地。

美,很美,可就偏偏生出淒涼之感。

幾朵梨花飄落在她的肩頭,她輕輕嗅了嗅,還是那麼的清香,就像許多年前的一樣。

又是一朵花落地,那麼的輕悄悄,卻撥起她內心的層層漣漪······

那還是一千年前吧,她還不過是一屆小仙婢。

剛剛學會了些規矩,被調到天界的皇子殿中做女婢。彼時東海正好有場宴會,她很高興地跟著去了。身為一個小仙婢,能去見見那些神仙,再回來給人家炫耀炫耀也是很不錯的。

她做好自己的事後,忘了要看神仙的事,自個跑到殿後去玩了。

所有的神仙都在宴會上,怎麼回來後殿來呢?她對自己點點頭,跑到樹邊就往上爬。

當時梨花正開,漫天喬雪,清香繞人。她笑嗬嗬地趴在一根粗木杆上,摘梨花玩把,哼著小調好不歡樂。

不隻是是麼時候後頸一涼,幽幽的聲音傳來:“嗬,其他仙婢都在忙呢,你偷什麼懶?”

她一嚇,僵著臉轉頭,對上一雙滿是戲弄的眼。她又是一哆嗦,因為那個人靠得太近,差點就親到了!

她結結巴巴:“我,我…我沒……”但是太過緊張,重心不穩,一下就往後倒了去。

“嘣!”她從樹上砸下,疼得齜牙咧嘴,嗷嗷嗷啊——疼死啦!

少年也從樹上跳下,從梨花雨中走向她,墨發如緞,麵如冠玉,手執一把折扇,紫白的衣衫飄動,不似真的。她也看呆了呆,不過——

“喂!沒死吧?還沒死就快點起來,別在那裏挺屍。”

她抽抽嘴角,突然覺得眼前的那個人醜的要死了。

少年看著她因痛而掛著兩滴淚珠的玲瓏大眼,扭曲的表情,突然就想捉弄一下她。

少年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挑挑眉道:“欸,要不這樣吧,你叫我一聲爺,我就幫你治傷怎麼樣?”她重哼一聲,重重地扭過頭,隻聽“咯嚓”一聲,她的脖子扭了……

少年捂著肚子哈哈大笑:“哈哈哈!沒見過你這麼蠢的,哈哈哈,我覺得你像兩頭豬,因為一頭豬已經不能形容你的蠢……”待少年笑夠了,又開口:“怎麼樣?叫我一聲爺,我就幫你。”

她咬著唇,兩眼睛水汪汪,紅彤彤地像隻小兔子。明明疼得要死,卻不肯開口求助。

就這樣定了一會,少年歎了口氣,底身捧住她肉嘟嘟的小臉,算了算了,就當他是活菩薩吧。手指剛剛碰到她的臉,少年愣了愣,怎麼這麼軟這麼滑啊?捏起來好舒服哦。少年用力一扳,又是“咯吱”一聲,她疼得眼睛又紅了一圈,不過扭回來了。

“你幹嘛捧著我的臉?”她望著少年出神的模樣,又哼了一聲,視線和少年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