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一如逝去的五年光陰，我停駐在千層閣。目望著遠方，期待你的身影出現在夕陽下。
千羽，你真的選擇離開了嗎？
我一直記得，那一晚，我失了平日的冷靜，目無焦距地尋遍漓江的每一處。滾燙的淚滴在夜上，猶如斷裂的琴弦，發出嘶啞的悲鳴。我駐立在江邊，望著波動的江水，靜靜地哭著。
千羽離開了五年，伴過漓江的水流，一直向前。
我站在千層閣頂，習慣了目落遠方，望著西邊的殘陽，帶著無盡的期待。
千羽，你會懂的，對嗎？我抱緊了懷裏的夜，壓抑內心無盡的寂寞。
您就一直止步於千層閣嗎？我的侍衛問我。
千羽會回來，我說。
千夜，別再傻了。我的侍衛不再叫我大人，壓抑著內心不斷洶湧的心疼，他喚我千夜。我愕然，依舊望著前方，聽他在身後輕語。
除了千羽，你從不正眼看別人。甚至我的樣貌，你都不知道吧！二十年了，千羽一直希望你能為自己而活，可你卻眼睜睜地看著她奪走你的愛、你的一切。卻無動於衷，自己笑著把她當成你的唯一。你以為如此，千羽就會像你愛她愛你嗎？千羽離開，就是希望你能為自己而活。
所以，千羽留下了夜。
我說，盯著手中的夜淒然而笑。緩緩地抬頭，將目光定格在侍衛身上。夕陽的餘暉射在他的身上，泛著金光。飄逸脫俗。原來我的侍衛如此清秀，俊美。那一對黑眸，像極了千羽。
可是，千羽離開了，無聲無息。似夕陽，從不會留戀西山，滑然而下。
我躍下了千層閣，施展早已出神入化的輕，留下一抹白影在天際。停步在漓江的岸邊，望著漫漫江水無邊無際的流淌。流過我的回憶。飄零的紅葉打在江麵上，從我的眼前流過。千羽說，她最愛楓葉，似血的楓葉，像漓江的水在夕陽下似血的流動。
晚風拂過我的臉頰，靜謐的月將楓林映得晶瑩剔透。飛鳥的聲音盤旋在頭頂，夜鶯輕聲低鳴。世界似靜止了，獨留我一人在楓林深處輕步走踏。我為千羽種下的楓林，如今競葉盛放，似血的舞動，在月色下瘋狂的擺動。
我停留在一株楓樹前，望著樹幹上密密麻麻的刻痕，上麵刻滿了‘夜’。
千羽，是你留下的，對嗎？
輕撫著刻痕，無盡的思念。我輕輕地靠在楓樹上，靠著千羽刻下的夜。
楓樹瞬間化為灰沫，隨風飄散。我閉上眼，淚輕輕滑落。是我在做夢麼？
姐姐，我回來了。
姐姐，我回來了……
溫潤又清澈的聲音，帶著冰冷與孤傲。反複地蕩漾在腦海，是千羽的聲音麼？我不敢睜眼，怕是夢，一動就碎。
姐姐，我是千羽。
一襲黑衣，青絲飛舞。不盡的邪魅。睜開眼的第一刻，我看到這樣的千羽。五年後的千羽。持著羽的千羽。
姐姐，我是千羽。
羽，我好想你。
我攬住千羽，緊緊的將她擁入懷中，緊緊地抱著。
我以為你永遠都停留在千層閣了，千羽說。
我一直等你回來。
我一直都沒有離開，我在楓林裏，看著你是否會為自己而活。
讓你失望了。
不，是我不懂得珍惜。
那我要奪回我的愛了，做我自己。我說。
我放開放開千羽，望向他身後的男子。依舊是熟悉的笑，熟悉的氣息。他曾說，我跟千羽是不一樣的人。
我們是不一樣的人。
白霧僚繞，楓林扭曲，我突然驚醒，原來又是一個夢境。
（5）
千羽終究未回來，我依舊停步在千層閣。
或許千羽永遠也不會回來。
殘留的夢境依舊飄浮在記憶裏，我起身走向閣頂，輕浮的腳步聲在閣樓裏來回旋轉。
大人，你來了。我的侍衛說。
夕陽在他的身後盡情揮撒，我隻能看清他的大致輪廓，但他的眼眸竟是如此的清澈，我看著失了神。
您終於肯正視我了，他說。然後一步步向我走近，他的臉也越來越清晰。
我以為你會察覺，昔日離開後替代你的侍衛默默地守候你五年，然而我失望了，你的眼裏除了我－－千羽，再也容不下任何人，你總會忽視身邊所有的人。姐姐，這五年，我一直站在你的身後，可你，為什麼不抬起來頭看我一眼。
他越來越近，逼近我的視線。不，不是他，是我的千羽。我一直記得那一對眼眸。
羽，真的，是你？
我的聲音如此的顫抖，忐忑。
姐姐，是我。
我欣然而笑，然後，擁緊了我的千羽。再然後，我們望著夕陽，餘暉在我們瞳仁裏似血的舞動。
紅。
如同血液一般的紅。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