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館位於一條僻靜的小馬路。因為是周末,所以館內人很多。高洋他們見屋裏已沒有空位,索性找了個屋外的白色木桌椅位子。綠色遮陽傘擋住了大部分的陽光,但靠近傘邊緣上有意開了一個孔,讓光線從頂上斜射進來,在傘麵下的陰影內形成一個橢圓形的亮點。
“這個位子比裏麵好,既能感受到陽光的溫暖,又不太曬,而且還能欣賞周圍的花草。”蘇昕抿了一口咖啡,讚歎道。
“看得出你是一個會享受生活的女孩。”高洋對蘇昕微笑道。
“享受生活有什麼不好?人類所有的努力不都是為了有更好的生活嗎?”蘇昕一下把談話的高度提了起來。
“你說的很對,我沒有說不好的意思。”高洋急忙辯白。
“高洋,你說人的意識到底是不是物質的?”
“你都在從事人腦意識上傳開發了,還在懷疑自己?”
“我有時候真的很糾結,總感覺自己在雲霧裏轉著。對自己幹的事一會兒相信,一會兒不相信。不像我們秦主任,他始終堅信人腦意識是可以複製的。”
高洋心想,科學研究越來越證明,這個世界其實就是由算法組成的。無機世界如此,有機世界同樣如此,包括人類都是由生物特定的程序和算法操縱的。人類意識也可以由算法來創建,雖然人類現在還不知道怎麼創建,但大多數科學家和技術專家堅信這一天已不遙遠了。
“我同意你們的秦主任的觀點,人類的意識可能是由物質和算法組成的。”高洋身體微微向前傾,把手上的咖啡杯放在桌上,然後說道。
“那如果我們的項目成功了,人類以後會怎麼樣?”
高洋思索了一會兒,娓娓道來,“你這是人類糾結了幾百年的哲學三大終極問題之一,“我是誰?”,“我從哪兒來?”,“我要到哪兒去?”。”
“據我所知,這三大問題已經快要有科學答案了。從科學的視角來看,“我是誰?”中的“我”,就是宇宙進化產生的由多種生物算法構成的聚合體;“我從哪兒來?”,“我”是從生物算法中來的,並且始終處在算法進化中,這就是“我要到哪兒去?”。生物自然進化的過程比較慢,對於康芒人的“我”而言,未來就是要往維登人方向進化去。”
蘇昕陷入沉思,“照你這麼說,意識也是生物算法的話,那人類遲早會解開這個算法的秘密。到時候人類不就沒有什麼可以自傲於世的獨有價值了嗎?那自文藝複興時代開啟的統治了世界幾百年的人文主義價值觀不就要崩塌了?”
“這一天很快就可能出現了。”高洋顯然是相信這個世界真相的。
他繼續說道,“而且人類一旦弄清楚三大哲學問題,人類的想法和追求就會簡單化。康芒人追求人生快樂,維登人追求永生。”
蘇昕心想,難怪皇甫要投入天文數字的巨額資金開發意識上傳項目,原來是為了追求永生。生物的軀殼是脆弱的,即使采取基因工程改造,也隻是能有限度地延長生物軀殼的壽命,無法實現永生的夢想。而人腦意識上傳到智能網絡中去,就有可能實現永生。
時間流逝著,陽光在綠傘下投射的橢圓亮點也隨著時間滑動著。
話題轉到了蘇昕的工作上。
“蘇昕,我見你最近好像也挺煩惱的……”
“是啊,我的工作是尋找參加實驗的真人,可現在一點眉目都沒有。”
在參與實驗的真人自願者選擇上,蘇昕她們麵臨了不大不小的挑戰。
人腦意識上傳是專門為維登人開展的一個項目。維登人的大腦無論在腦神經元數量方麵,還是在腦思維模式方麵,都與康芒人存在巨大差距。如果招募康芒人作為自願者參與實驗,可能造成花費巨大,但成果並不能推及到維登人應用的不利局麵。
蘇昕主要負責尋找合適的實驗對象,談了很多人,都沒有談成。維登人是這個時代的寵兒,誰也不希望先來做這個“小白鼠”。
高洋見蘇昕一臉沮喪,想安慰安慰她,就隨意地以開玩笑的口吻說了一句,
“要不我來當這個小白鼠?”
一語驚醒夢中人,蘇昕腦子裏好像“鐺”地被敲了一下,“對呀,我怎麼沒有想到呢?”
在與高洋交流的這段時間裏,蘇昕也覺察到高洋的大腦比絕大多數康芒人要強很多。她初步判斷高洋的腦神經元數量雖然達不到維登人水平,但有可能遠遠大於康芒人,也許可能接近維登人呢。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蘇昕於是向研究中心提出了她的這個大膽建議。
主管一開始直搖頭,“不行,不行,他不是維登人,這不合適。”
蘇昕說:“我們不妨先檢測一下吧,看看高洋的大腦能到什麼水平,這也花不了多少經費啊。”
架不住蘇昕的堅持,研究中心同意讓高洋來試試。蘇昕把這個消息通知高洋時,高洋有點懵了。明明是一句玩笑,沒想到她還當真了。蘇昕使出了渾身解數,又是扮可憐,又是威逼利誘的,終於磨通了高洋這一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