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在巴爾索拉,父親在這裏經營著一個商店,他是一個很謹慎的生意人,從不冒險投資大買賣,所以我們一直都過著既不窮也不富的平凡生活。他教導我要老老實實做人,並很快地把我培養出來,做他的助手了。然而,就在我滿十八周歲那年,他破例做了一筆不大不小的投機買賣,結果買賣沒做成,人卻死了。
我知道父親是因把他一千枚金幣投入到一艘商船上,憂鬱過度而死的。事實上,他死得很幸運。因為,幾周以後傳來一條消息,說裝運我父親貨物的那艘商船沉入了大海。我那時年輕好勝,這次事故未能挫傷我的銳氣。我把父親遺留給我的全部家當都變買成錢,到異國他鄉去試試自己的運氣。我隻由父親的一個老管家陪同,他長年跟隨我父親,感情太深,不願與我分開。
我把希望寄托在印度。於是,我和老管家登上了開往印度的海船。我們在正常航線上航行。到了第十六天,船長宣布,風暴要來了。他的臉色顯得陰沉,看來,他對這個海區的航線不很熟悉,不能沉著對付這場風暴。他讓船員降下所有風帆,把航速減得很低。夜幕已經降臨,天色卻明亮而寒冷。船長以為,他認錯了風暴的征兆,不會有事了。
這時,一艘船突然與我們的船擦邊而過,使我們大吃一驚。瘋狂的歡呼和尖叫聲從甲板上響徹雲霄。在這風暴將臨、人心惶惶的時候,這樣的歡呼使我大為驚詫。船長站在我身邊,臉色變得像死人一樣蒼白。“我的船完蛋了,”他叫道,“死神在那兒航行!”我還沒有來得及問他,為什麼說出這種奇怪的話來,水手們已哭泣著一擁而至。“你們看見那隻船沒有?”他們號啕大哭著說,“現在我們完了!”
見此情景,船長一邊讓人朗誦《古蘭經》,一邊親自掌舵做垂死掙紮,但這一切都是徒勞的,不到半個小時,船咣當一聲被巨浪衝上礁石,停住不動了。我們趕緊拋出救生艇,最後幾個水手剛好逃上來,船就沉沒了。我像一個乞丐一樣漂向大海。可是,不幸的事卻並沒有結束。風咆哮著,越來越怕人,救生艇再也操縱不住了。我緊緊抱住我的老管家,我們誓死也不分開。
東方的朝霞剛剛劃破黑暗,風就抓住了我們的這隻救生艇,把它打翻了。從此我再也沒有看見任何一個同船的人。船翻時我被浪打得昏了過去,蘇醒過來後,發現自己躺在忠心耿耿的老管家的臂彎裏。原來他跳上了那隻被打翻的救生艇,把我也救了上來。
此時,我們正漂泊在平靜的大海上,去印度的海船早已沒有蹤影了。但我們看見,離我們不遠的地方有一隻船,風浪正把我們朝它推去,我們越來越接近,漸漸發現這隻船就是夜裏從我們旁邊駛過、把船長嚇得麵無人色的那一隻。麵對這樣一隻船,我心裏感覺到說不出的恐怖。船長的話已經成為可怕的事實。這隻船又是那麼荒涼,盡管我們已來到它的旁邊,盡管我們喊破了喉嚨,也沒有一個人出現在上麵——真使我毛骨悚然。然而它卻是我們惟一的希望,因此我們讚美先知,它不可思議地保存了我們的生命。
我們不再多想,奮力向那隻恐怖的船劃去,船頭垂掛一根長繩,由於心裏畏懼,我還是先朝船上喊了幾聲,但沒有得到回答。我們隻好拽住繩索往上爬。我年輕些,先爬上去。天啊!當我爬上甲板的時候,出現在我眼前的是一幅什麼樣的景象!地板被鮮血染得通紅。二、三十具身著土耳其服裝的屍體橫七豎八地躺著,一個衣著豪華的男子背靠在中央的桅杆上,手執大刀,麵如白蠟,麵目扭曲。一顆大釘穿過他的額頭,把它牢牢地釘在桅杆上。他也是死的。
我嚇壞了,一時間不知所措,幸好身邊還有老管家,但他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不停地喘著粗氣,船上根本沒有活人,全部是可怕的屍體。後來,我們還是大膽地向前走。每走一步,我們都環顧四周,看是不是有新情況,是不是有更可怕的景象出現。還好,到處都是一樣,沒有任何生命,隻有我們和大海。我們根本不敢大聲說話,深怕那個被釘在桅杆上的船長把他僵直的眼睛轉向我們,深怕某一死者回頭向我們張望。
我們一直向前走,來到一個通往船艙的樓梯口,都下意識地停住了腳步,互相對望,誰也不敢說出自己的想法。
“老爺,”老管家對我說,“你我已沒有別的路可走了,就算下麵都是劊子手,我也要走下去,無論如何,我也不願意再留在這些死人中間。”我的想法和他相同。於是,我們壯著膽子,滿懷希望,往下麵走,誰料,底下也是死一般寂靜,樓梯上隻有我們兩個的腳步聲。我們在艙門外停步,我把耳朵貼在門上,仔細聽,一點兒動靜也沒有。我把門打開,見房間裏亂糟糟的。衣服、槍支、用具,橫七豎八。船員們,至少是船長,不久前肯定還在大擺宴席,因為到處都是吃剩的東西。我們從一間艙走到另一間艙,從一個房間走到另一個房間,看見到處堆放著高檔的貨物,有絲綢、珍珠,也有食糖等等。看到這種景象,我喜出望外。船上沒有別人,我可以把一切據為己有。可是,老管家易卜拉欣提醒我注意,我們離陸地看來很遠很遠,沒有別人幫助,單靠我們兩人是不能到達目的地的。
不管怎樣,我們先找來一些食物和美酒,飽飽地吃了一頓,然後回到甲板上。但是在這裏,橫七豎八的屍體總是使我們膽顫心驚。我們決定讓他們離開我們,把他們扔到海裏去。可是,我們發現,沒有一具屍體是搬得動的,這令我們大吃一驚。他們好像被膠沾住了一樣,牢牢地躺在甲板上。要是不把甲板一起撬開,是決不可能把他們搬走的,可是我們找不到這樣的工具。那位船長也不能與他的桅杆分開,我們也無法從他僵硬的手中奪走大刀。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我們沒有交談,都在各自回憶這痛苦悲傷的遭遇。當夜幕剛剛拉上的時候,我讓上了年紀的易卜拉欣躺下睡覺,我自己則在甲板上思考自救的辦法。但當月夜正從海上升起,我按星相測算出大約十一點鍾的時候,我沉沉地打起瞌睡來,漸漸支持不住,不由自主地倒在甲板上一隻木桶的後麵。與其說我入睡,不如說是著了迷,因為我分明聽見海浪打著船,聽見帆在內外中軋軋地轉動,嗚嗚地鳴叫。突然,我好像聽見甲板上有人說話和腳步的聲音。我很想站起來看看,但四肢被一種看不見的力量鎮壓著,動彈不得,連眼睛都睜不開。聲音越來越響亮,好像有一群快活的船員在甲板上往來走動,有時還似乎聽見一個首領的洪亮的聲音。後來我漸漸失去了知覺,墜入沉沉的酣睡之中,耳邊好像隻有一片嘈雜的刀槍聲在響,我一直睡到太陽已經高高升起,熾熱地曬在我的臉上時才醒。我驚異地向四麵望望,風暴、船、死人、夜裏聽到的各種聲音,像夢一般浮現在眼前。我再向甲板上一看,發現一切如昨天一樣,死人躺著未動,船長釘在桅杆上未動。我笑笑我的夢,爬起來尋找我的老管家。
他正坐在船艙裏發呆。“啊,老爺!”當我向著他走去時,他叫了起來,“我寧可躺在最深的海底,也不願在這隻怪船上再過一夜了。”
“怎麼,發生了什麼事嗎?”我問道。
“我睡了幾個鍾頭就醒來了,覺得有人在我的頭頂上跑來跑去。”老管家皺著眉回答說,“起初,我還以為是您,可是至少有二十人在上麵奔跑。我還聽見呼喚聲和叫喊聲。後來有沉重的腳步聲從樓梯上下來。此後,我就失去了知覺,隻是偶爾有片刻時間恢複神誌,恰好在那時我看見了被釘在上麵桅杆上的那個人坐在那張桌子旁,邊喝邊唱,那個穿猩紅色外衣、躺在離他不遠的地板上的人,當時正坐在他旁邊,替他斟酒。”
我知道老管家沒說假話,因為我的經曆與他的所差無幾。
我也確確實實聽到了人的動靜。與這些人為伴,同坐一條船,我覺得太恐怖了。我和易卜拉欣陷入了沉思。“我知道該怎樣做了!”他終於開了口。原來,他想起了一句咒語,是他祖父教給他的。他祖父閱曆豐富,曾浪跡天涯。所以,有了這句咒語,就足以對付妖魔鬼怪了。他說,如果我們今天夜裏非常認真地做禱告,多念《古蘭經》中的警句,就可以避免進入昨天晚上的那種非自然睡眠狀態。老人的建議正合我意。我們憂心忡忡地等待夜幕降臨。
最後,我們決定躲到船艙隔壁的一個小房間裏去,並在門上鑽了好幾個洞,有一個鑽得比較大,便於我們觀察全艙,一切料理好後,我們就從裏麵緊緊把門關上了。易卜拉欣在門的四角寫上先知的名字,我們就這樣等待著恐怖的黑夜的來臨。大約又是十一點的時候,我又沉沉地打起瞌睡來。我的夥伴勸我念一念《古蘭經》,果然很有效。突然,上麵好像活躍起來了,腳步聲響成一片,可以分辨出許多人說話的聲音。我們提心吊膽地坐著,幾分鍾之後,聽見有人走下艙房的樓梯。老管家趕緊念起他祖父教給他的那幾句鎮壓魔鬼的咒語來:
你們從天空中下降,
你們從沉冥中上升,
你們在黑幕裏徘徊,
你們在烈火中成形,
安拉是你們的主宰,
認命吧,一切的精靈!
雖然我並不相信這些咒語,但心底還是希望它能夠救我們一命,然而當房門突然大開時,我全身毛發皆豎。我們看見被釘死在桅杆上的那個大漢走進艙房,後麵還跟進來一個人,此人衣著不如他講究,我在上麵也見過他,那時他是躺在地板上。第一個是船長,這是不會錯的。他臉色蒼白,留黑色大胡子,目光凶狠,把整個房子掃描了一下。當目光掃到我們這扇門的時候,我把他看得清清楚楚。但是,看來他根本沒有注意把我們隱藏起來的這扇門。他們都在船艙中央的那張桌子旁坐了下來。他們用我們從未聽過的語言交談,幾乎是大聲喊叫。而且嗓門越來越高,言詞越來越激烈。最後,船長緊握拳頭,猛拍桌麵,把房間都震動了。另一個人則哈哈大笑,向船長打了個手勢,要船長跟他走。船長站起來,從刀鞘裏拔出大刀,兩人一同離開了船艙。他們走開以後,我們鬆了口氣。但是,我們提心吊膽的日子還遠遠沒有到盡頭呢。
隨後從甲板上傳下來的喊叫聲、狂笑聲、嚎哭聲混作一團。最後爆發一聲巨響,活像閻王爺的怒吼。我們以為,甲板和所有的風帆都在朝我們倒塌下來。這時,兵器碰撞聲和武士呐喊聲,所有這一切,突然完全消失。
又過了一段時間,確定沒有任何情況我們才小心翼翼地走出房門,來到甲板上,見一切如舊,沒有一個人躺的位置有絲毫變動,每個人都仍然像木頭一樣挺直僵硬。
以後的幾天裏,我們每天都向東航行許多裏,我也總是估計快看到陸地了。但糟糕的是,白天雖然前進許多裏航程,夜裏卻似乎又退回到原處。因為,太陽升起時,我們總是在一個固定的點上。我們認為,這隻能有一種解釋,那就是死者們每天夜裏都扯滿風帆,全速退回。為了避免重蹈覆轍,我們在天黑之前把所有的風帆都收藏起來,就像在小房間門後所做的那樣。我們在羊皮紙上寫上先知的名字,把祖父的咒語寫在上麵,把這些羊皮紙纏好,收起來,放到風帆周圍。我們提心吊膽地在我們的小房間裏麵等待著結果。這樣一來,幽靈們似乎更加惱火,叫喊得更凶。第二天早晨,我們看到風帆仍然卷得好好的,與我們離開時沒有一點不同。白天,我們隻把必要的風帆張開,做到使船能夠前進就可以了。如此,我們在五天內駛出了相當長的一段航程。
終於在第六天的清晨,我們看見在前方不遠處顯出了陸地。我們感謝安拉和他的先知奇跡般地救了我們的命。這個白天和隨後的夜晚,我們都向海岸前進。第七天早晨,我們確信,在不遠的地方有一個城市。我們使勁把一個錨拋到海裏,錨很快固定在海底。我們又把甲板上的小艇放入水中,盡一切力量劃向那個城市。半個小時以後,我們進入一條與海相通的河,接著上了岸。我們在城門口打聽到了這個城市的名字,知道這是一座印度城池,離我計劃要去的地方不遠。我們住進一家供商隊歇宿的旅店,使自己消除這次曆險的疲勞,恢複精力。
我休息了一會兒,便去找店主,希望他能幫助我找一位懂點法術的人。店主聽後便帶我走進一條偏僻的胡同,轉到一所不顯眼的住宅前麵,敲了一下門。他讓我自己進去,並囑咐說,隻要打聽穆倫這個人就行了。
進到屋裏,一位老者迎了出來。這位老者身材矮小,胡須花白,鼻子頎長,問我有何貴幹。我對他說,我尋訪智者穆倫。他回答說,他就是穆倫。我向他求教,問他如何處置那些死者,怎樣才能將他們移到船外。他回答說,船上這些人很可能是做了某種惡事後,在海上中了魔法。他認為,如果讓他們靠岸,魔法也就會自行解除。但是,如果不把他們躺著的甲板掀起來,魔法是解除不了的。他還說,無論從天意看,還是從法律角度看,這條船,連同船上的全部貨物,都屬於我,因為,可以說這是我發現的。不過,我一定要絕對保守秘密,並且從中拿出一小部分作為報酬送給他,他才願意帶領他的奴隸幫我把死者運走。我答應了他的條件。我們帶著五個奴隸,奴隸們拿著鋸子和斧頭,往停船的地方走去。一路上,法師穆倫沒少誇我們,說我們幸運地想出了用《古蘭經》警句包裹風帆的好主意。他說,那是我們自救的惟一辦法。
就這樣,我們邊走邊談,來到了船上,奴隸們都很賣力,不到一個小時就把船上的四具屍體抬到了一隻小船上。然後,我們要其中幾個奴隸把小船劃到另一個岸邊,把死屍埋掉。奴隸們回來後說,他們把死者剛放到地上,死者就化為灰燼了,根本用不著花費精力去埋葬,我們繼續工作,把死者鋸下來,天黑以前,把他們全部搬上了岸。現在,除了那個被釘在桅杆上的人以外,船上已經沒有屍體了。我們嚐試著把釘子從木頭上拔出來,可是無論用多大力氣,它都紋絲不動。麵對這種情況我束手無策。還是穆倫幫我擺脫了困境。他馬上派一個奴隸劃船到岸邊去取來一盆泥土。泥土取來後,法師口中念念有詞,把泥土撒在死者的頭上。死者立刻睜開眼睛,深深吸了口氣,額頭上的傷口開始流血,於是,我們很容易地就把釘子拔了出來,死者栽倒在一個奴隸的懷裏。
“誰領我到這兒來的?”他問,似乎有些清醒了,穆倫用手指一指我,我馬上向他走過去。
“非常感謝您,先生,沒有您,我還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從長期的痛苦中解脫出來。五十年來,我的肉體一直在船上隨波漂蕩,而我的靈魂卻在受罰,每晚都要回到肉體上來。但現在,我的頭已經接觸了泥土,我的罪已經贖清,我也可以去見祖先們了。”
我請求他告訴我們,他和夥伴們怎麼會弄到這種可怕的地步。他說:
“五十年前,我是一個有勢力、有威望的人,住在阿爾及爾,貪欲驅使我把一條船武裝起來,從事海盜活動。一連幹了許多年,從未失手過,因此,我常常得意忘形。然而,有一天,我在撒丁島把一個托缽僧帶到船上。他說,他想不花錢周遊世界。我和我的同夥都是粗人,辦事沒有頭腦,不知道此人是神人,是神聖不可侵犯的。所以,我多次羞辱他。一次,他出於聖潔的激情,對我罪惡的生活方式進行了譴責。晚上,我在我的艙裏和大副喝了很多酒,無名火起。我想,即使是蘇丹,我也不會讓他說我半句壞話,現在一個僧人竟敢對我說三道四,是可忍,孰不可忍。我一氣之下衝上甲板,把我的匕首刺進了他的胸膛。臨死,他對我和我的船員進行詛咒,要讓我們欲死不得,欲生不得,直到我的頭顱觸著泥土。
“我哪裏肯信一個要死的人說的話,便吩咐人把他扔到了海裏,繼續吃喝玩樂。誰知就在當天晚上,他的詛咒應驗了,我的一部分船員起來反對我,結果發生了一場惡鬥,擁護我的人都被殺死,我也被釘在桅杆上。但對方也是身受重傷,一個個地死去。
“不久,我的船就成了一個大墳墓。我眼前一黑,呼吸也越來越艱難,我以為自己就要死了呢。誰知這不過是肢體的僵硬,使我不能動彈而已。第二天晚上,在我們把托缽僧扔下海的時候,我和全體船員一齊蘇醒過來,大家又活了,不過,除了那晚上已經說過的話和做過的事外,我們什麼也不能說,什麼也不能做。
“事實證明,托缽僧的詛咒是千真萬確的,這詛咒整整折磨了我們五十年。每當風暴來臨時,我們都喜極而狂,扯起滿帆航行,希望能在一個暗礁上撞得粉身碎骨,也好讓這顆筋疲力盡的腦袋,沉入海底得到安息。然而,我們的希望並沒有實現——我們求死也不得。現在我終於可以死了,讓我再感謝您一次吧,陌生的救命恩人,假若大恩能用金銀財寶來報答的話,就請接受我的船作為我感恩戴德的表征吧。”
講完這段經曆,船長便麵帶笑容地閉上了雙眼。他馬上就化成了灰,和他的那些夥伴們一樣。我們把灰收拾起來,裝進小盒子,埋葬在海邊。我從城裏請了幾個工人,修複了船隻。我把我在船上所獲得的貨物換成其他貨物,得到了巨額利潤。於是,我雇了幾個水手,付給朋友穆倫豐厚的報酬,乘船返回祖國。我繞道航行,停靠許多島嶼和國家,把貨物推向市場。先知保佑我的買賣。九個月後,我回到巴爾索拉。我的財富在已故船長贈予的基礎上,增加了一倍還多。鄉親們對我的致富和運氣感到不可思議,還以為我是找到了著名旅行家辛巴德的寶石穀。——由他們瞎猜吧,我管不著。從此以後,巴爾索拉的年輕人一滿十八歲,就得出門去尋找像我那樣的財運。而我則在家鄉過著清閑安樂的日子,每五年到麥加旅行一次,朝拜聖地的真主,一來感謝他保佑我,二來替船長和他的船員們祈禱,求主把他們帶入天堂。
(全書完)
斷手的故事
我從小出生在君士坦丁堡,並在那裏長大。我父親在宮廷中做事,空閑時間經營一些香料和絲綢,賺了不少錢。在我成長過程中,父親的耳濡目染,使我無形中學到了許多東西,他在親自啟發開導我的同時,又讓我去教士那裏聽課。當我稍大一些的時候,他決定要我接管他的商店,但是,當我顯露出來的才華高出他的期望值的時候,他又決定按朋友們的建議,要我學醫。因為,一位醫生的醫術如果高於一般的江湖醫生,在君士坦丁堡的機遇是很多的。同時,也是非常受人歡迎的。
有一天,我家來了許多法蘭克人,其中一人勸我父親把我送到他的祖國去,到巴黎去學習。在那裏,學習這種專業是免費的,而且能夠學得最好。他甚至想在他回家時把我帶去,不要我出錢。我父親年輕時也喜歡旅行,就欣然同意了。這個法蘭克人對我說,我可以在三個月內做好出發的準備。能到外國生活,這使我高興得有點忘乎所以,恨不得馬上就上船出發。那個法蘭克人終於做完了生意,準備上路。
出發前夕,父親把我領到他的小臥室。在那裏,我看見桌子上放著漂亮的衣服和武器。但是對我的目光更有吸引力的,還是一大堆金幣,這麼多金幣放在一起,我從來沒有見過。父親擁抱我,對我說:“親愛的孩子,我給你買了旅途上穿的衣服,那些武器是給你的,是我出國時你祖父給我掛在身上的。我知道你會使用。但是,在沒有受到攻擊的時候,決不要使用它。要打的時候,就一定要狠狠地打。我的財產不多,親愛的,我把它們分成了三部分:一部分是你的;第二部分是我的生活費和備用金;第三部分對我來說是神聖不可侵犯的財產,那是供你救急之用的。”我的老父親這樣對我說,兩眼淚光盈盈。這或許是一個不祥之兆吧,因為我從此就再沒有見過他。
我們一路上非常順利,平安抵達。不久就到了法蘭克人的國家,又走了六天才抵達大都市巴黎。我這位法蘭克朋友替我在巴黎租了一間房子,勸我不要亂花錢——這時我身邊共有兩千銀幣。我在這個大都市住了三年,學到了作為一個名醫必須具有的醫術。但若是說我很願意留在巴黎,那我就是撒謊了,因為這個民族的風俗習慣並不適合我,同時,我在巴黎交到的好朋友也寥寥無幾,不過都是些高貴的青年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