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在一個村子裏住著兩個同名同姓的人,他們兩個人都叫克勞斯。可是有一個人有四匹馬,另一個隻有一匹馬。為了把他們區分開來,大家就把那個有四匹馬的叫“大克勞斯”,把那個隻有一匹馬的叫做“小克勞斯”。現在我們就來看看他們的日子過得怎樣吧,因為這完全是真人真事。
整個星期小克勞斯都要為大克勞斯犁地,還要把自己唯一的那匹馬牽來借給大克勞斯用。大克勞斯也把他的四匹馬全牽來幫小克勞斯幹活,可是每星期隻幫他一天,而且都是排在星期天。嗨喲,到了這一天小克勞斯有多神氣,他把鞭子在五匹馬的頭上揮舞得劈啪直響,就好像這五匹馬全都是他自己的,但也就是一天而已。
在這一天,燦爛的陽光照得人心曠神怡。鍾樓上所有的大鍾都叮叮當當地敲響起來,召喚著大家去教堂。人們都穿上節日盛裝,腋下夾著讚美詩集,去聽牧師布道。在路上,他們會看到小克勞斯正趕著五匹馬犁地,他幹得又使勁又歡騰,把鞭子抽得劈啪直響,嘴裏還不停地吆喝著:
“快點兒吧,我的五匹馬兒。”
“你不能這樣說,”大克勞斯說道,“因為隻有一匹馬是你的。”
可是當有人走過他的身邊時,小克勞斯就忘記他不應該這麼叫喚,仍舊吆喝道:
“快點兒吧,我的五匹馬兒。”
“現在我要你不要再這麼喊叫,”大克勞斯說道,“你如果再這樣叫喊一回,我就朝你的那匹馬當頭一擊,把它當場打死,你連它都沒有了。”
“我決不會再這麼喊叫了。”小克勞斯說道。可是當有人走過,向他點頭打招呼的時候,小克勞斯又高興得忘乎所以,覺得自己有五匹馬犁地是件了不起的事,於是他又情不自禁地吆喝起來:
“全給我用力呀,我的五匹馬兒。”
“現在我可要對你的馬兒使勁啦!”大克勞斯說道,他操起一柄鐵錘,朝著小克勞斯的那匹馬的馬頭砸了下去,那匹馬當即翻倒在地,馬上就送了命。
“哦,天哪,我連一匹馬都沒有了。”小克勞斯說道,他放聲大哭起來。後來他把死馬的皮剝了下來,掛在風口上吹幹,待到馬皮吹幹之後,又把皮子裝進一個口袋裏。他把馬皮背在肩上,拿到城裏去賣。
他有一段很長的路要走,要穿過漆黑的大森林,再加上天氣又壞得嚇人。他走著走著就迷了路,等到他回過頭來重新走上正道的時候,天已經擦黑了。不管是進城也好,還是回家也好都有不少路,半夜之前都走不到。
在大路旁邊有一座很大的農舍院落,房子窗戶上的百葉窗都緊閉著,可是百葉窗頂上的縫隙裏卻露出了一線亮光。“我不妨在這裏借宿一夜吧,”小克勞斯想道,於是他走上前去乒乒乓乓地敲起門來。
有個農婦來把門打開,可是她一聽小克勞斯想要借宿過夜時,她就叫他快點走開,她的丈夫不在家,她不便接待陌生人。
“這麼說來,我隻好在屋外露宿一夜啦。”小克勞斯說道。那個農婦沒有理睬他,自顧自鎖住房門,把他關在外麵。
緊挨著農舍有一個很大的幹草堆,在農舍和幹草堆之間還有一個平頂小矮棚,棚頂上鋪著幹草。
“我可以睡到那上麵去。”小克勞斯看著小矮棚的平頂說道,“那倒是一張很愜意的床哪。但願鸛鳥不會飛下來啄我的腿。”因為棚頂上有個鸛鳥窩,一隻活生生的鸛鳥就站在鳥窩旁邊。
小克勞斯爬到了棚頂上,他躺了下來,又翻了個身,這樣可以躺得更舒服一些。窗戶上的百葉窗關得並不嚴實,頂端留出了一截縫隙,他可以一眼望到農舍裏麵。
房間裏,一張大桌子上擺著美酒佳肴,有香噴噴的烤肉,還有肥美的鮮魚。桌子旁邊端坐著那個農婦和教區的牧師,再也沒有別的人。農婦忙著為牧師斟酒,牧師伸出叉子叉起了鮮魚,看起來這道菜挺對他的胃口。
“要是能去吃上一點,那該有多好啊!”小克勞斯想道,伸長了脖子往窗戶裏麵看。上帝啊,桌上擺的糕點是多麼誘人,真是一桌子好吃的啊!
就在這時候,他聽見大路上有了動靜,有人騎著馬朝這棟農舍走來了,那是農婦的丈夫回家來了。
那個農夫是個好人,不過有個古怪的毛病,那就是容忍不了任何牧師,隻要一見到有個牧師在他的眼前,他就會勃然大怒,火冒三丈。也正是因為這個緣故,所以這位牧師隻好趁他不在家的時候才來向農婦問個好。好心的農婦見到他來,就把家裏各色各樣最好吃的飯菜都端出來招待他。這會兒他們聽見農夫回家來了,都害怕得不得了。農婦連忙央求牧師鑽進放在屋角落裏的一隻空的大木箱裏躲起來。牧師隻得照著吩咐去做,因為他知道她丈夫最不願意見到牧師。那個農婦趕緊把美酒和佳肴一股腦兒都收拾起來,放進烤爐裏麵,因為若是讓農夫看到這些東西,他一定會問個究竟,弄明白是為了款待什麼人。
“唉,老天爺呀!”小克勞斯在棚頂上眼睜睜地看著這些好吃的東西一下子收得精光,不禁歎了口氣叫出聲來。
“哦,棚頂上有人嗎?”農夫問道,他一抬頭就看見了小克勞斯,“你為什麼要躺在那上麵呢?快下來,跟我進屋去吧。”
於是小克勞斯便把他走迷了路的事告訴了那個農夫,並且還央求借宿一個晚上。
“行呀,那不用說,”農夫說道,“不過讓我先喂飽了肚子再說。”
那個農婦非常殷勤地侍候他們兩人,她在大長桌上鋪了台布,又把一大盆粥端到他們麵前。農夫早已饑腸轆轆,便大口大口地喝起粥來,吃得很香。可是小克勞斯卻不禁想起那些好吃的烤肉、鮮魚和糕點來,他知道這些東西全都被收了起來。放在烤爐裏麵。
在桌子底下他的腳邊上放著他的口袋,口袋裏裝著他從家裏帶出來要到城裏去賣掉的那張馬皮。小克勞斯對粥一點胃口也沒有,於是他用腳踩了踩他的口袋,口袋裏的馬皮發出很響的吱吱嘎嘎的聲音。
“喂,那是什麼響聲?”農夫問道,朝著桌子底下瞅過去。
“噓!”小克勞斯對著自己的口袋噓了一聲,同時卻更用力地踩了一下口袋,袋裏裝的幹皮子發出更響的吱嘎聲。
“喂,你那口袋裏裝的是什麼東西?”農夫又問道。
“哦,是個魔法師。”小克勞斯說道,“他在說,我們用不著喝粥,他已經給我們變出了滿滿一烤爐的烤肉、鮮魚,還有糕點。”
“那真是太妙啦!”農夫說著急忙走過去打開烤爐的爐門,爐子裏果然擺滿了好吃的東西,那都是他的妻子藏進去的,不過農夫卻信以為真,覺得那必定是裝在口袋裏的那個魔法師變出來的。農婦一句話也不敢說,隻好把這些菜肴、點心全都端上桌來。於是他們兩人就狼吞虎咽,又是吃魚,又是吃肉,又是吃糕點。小克勞斯又踩了踩他的口袋,幹皮子又發出了響聲。
“這一回魔法師又在說什麼?”農夫問道。
“他在說,”小克勞斯說道,“他還給我們變出了三瓶酒,也放在烤爐裏。”
於是那個農婦隻得把她藏起來的美酒又端了上來。
農夫喝著酒,心裏樂滋滋的。他相信小克勞斯的口袋裏果真裝著一個魔法師,而這樣的魔法師他很想弄到手。
“那個魔法師也能變個魔鬼出來嗎?”農夫問道,“趁我這會兒高興,我倒想見見魔鬼。”
“噢,行呀,”小克勞斯回答說,“我想要我的魔法師變出什麼來,他就一定會做到……喂,你變得出來嗎?”他一邊問,一邊又用力踩了一下那個口袋,口袋裏的幹馬皮又發出了吱嘎的響聲,“你聽見了嗎?他在回答說他能變得出來,可是魔鬼的模樣實在太嚇人,不值得看。”
“哦,我一點也不害怕,那麼魔鬼會是什麼模樣呢?”
“哼,他的模樣長得倒挺像一個牧師。”
“啊,”農夫說道,“那真是太醜了。你要曉得,我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見到牧師。不過現在反正是一碼事啦,我明白了那就是魔鬼,這樣我心裏會好受一些。現在我更有勇氣了,可是不要讓他靠我太近。”
“我還要問問我的魔法師才行。”小克勞斯說著又踩響了那袋幹馬皮,還趴下去側耳細聽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