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貝把從省城聽到的看到有關賈石頭的新聞販賣給小城的人,人們如同是聽天方夜譚,無不對艾貝佩服至極。在他走過的地方,後邊就有人指著他的背影說:“艾貝是賈石頭的朋友,兩個人好得和一個人一樣。”艾貝又被一個單位請去作報告,艾貝報告作得天花亂墜,古詩詞加上現代小說與賈石頭再與民謠俚語和笑話一鍋煮,把聽眾搞得如醉如癡,如夢如醒,人們與其說是沉迷於艾貝的記憶力還不如說是沉迷於他現場的表演,眉飛色舞加上手勢動作再加上插科打葷,會場就不時地暴發出一陣響亮的笑聲。但是一回到他的小小的診室,艾貝就覺得從天上跌到地下。艾貝忽然覺得自己活得很累,簡直是在進行長跑,而且這長跑還沒有距離,他不知道何時可以跑到頭。他關心吳小玉,還關心杜地,但他現在更多的卻是對杜地的同情了。他更關心農業局局長牟天,牟天至今還沒有恢複,有關洪水魚的那500萬元貸款也就沒有著落。雖然拿車子頂了一些,可那些車子至今還沒有銷出去一輛。以前,艾貝隻知道縣基金會的款子與他沒有任何關係,因為他從未在基金會存過款。他隻在縣農行存款,他以為他的款子不存在什麼問題,但是有一天,他到縣農行去取款,可是被告知現在隻能取百分之三十,另外百分之七十要等再過上一年半載後才能取。他問這是為什麼,回答說現在沒有錢。艾貝驚訝了:“那我的錢到哪兒去了?”回答他的是一個年輕的姑娘,她沒好氣地說:“我怎麼能知道?”艾貝大聲說:“你不知道我的存款那你在這兒是幹什麼的?你要是不在這兒幹我也不會問你的。你當你是什麼?皇上的女兒?狗屁!你現在就把我的存款給我往出取。你要是不給,我就把你們銀行告到法庭上。天下哪有這等怪事,把人家的錢吸收去了竟然不按時給人家付款。不行,叫你們行長去,今天要是不給錢,我就守在這裏哪兒也不去。”營業員趕緊把行長叫了出來,行長是一個年輕人,戴一副眼鏡,很斯文的樣子,艾貝說:“你們金庫裏是不是沒有錢了?”很斯文的行長趕緊給艾貝給煙,笑說:“艾醫生先息怒,你讓我把情況給你說一下,也不是沒有錢,錢有的是,我們是國有銀行,國有銀行不存在兌付不了的問題。隻是現在有這麼幾種情況,一是我們銀行的銀根現在抽緊了,二是我們上級要求我們的存款餘額要達到一個規定的水平。如果低於這個水平,我們全年的工作成績就會受到影響,從而影響全年的獎金。所以請你體諒一下我們的苦衷。你如果硬要取款,我們可以給你付了,你如果不取的話,我們還可以把你的這筆存款繼續按你原來的定期算利息。你考慮一下,看怎麼辦。”艾貝說:“既然如此,我就不取款了,咱們畢竟是多年的關係了,你們有困難我怎麼能無動於衷呢?”
艾貝一天把這個情況告訴了杜地,杜地說:“現在全國不知道有多少呆賬和爛賬,我聽有人說省行的一位副行長講話,他說,光省城他們每年收不回來的利息款子就達五百多億元,你說利息是五百多億,那本金是多少呢?幾年前,聽說英國有一位經濟學家到中國考察過金融業,回去後做出一個驚人的結論:在中國的四大商業銀行中現在至少有三家已經資不抵債了。這是多麼嚴重的事啊。當然現在情況好轉了。但也不容樂觀。”杜地憂心重重,滿臉的悲淒和哀傷。艾貝問杜地:“杜地,現在銀行那些人對你還迫害嗎?”杜地說:“我反正每天是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不過我已經習慣了,任何對於我的打擊報複都不能把我怎麼樣了,隻能讓我更加振作起來,與這些精神麻木者和渾渾噩噩者進行鬥爭。”杜地淒然地說:“艾貝我可能是一出悲劇,隻是這出悲劇現在還沒有上演到高潮。什麼時候出現了高潮也就是我的命運的終結。”艾貝說:“杜地你太悲觀了。”
艾貝時不時地去會吳小玉,吳小玉對他總是熱情接待。但是這天,當艾貝來到吳小玉的海王星大酒店後,吳小玉卻告訴他說,洪水魚病了,好像是精神病,口裏嗚嗚嚕嚕地說什麼,但是別人卻一句也聽不進去,也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麼。吳小玉說:“洪水魚病情最大的一個特點是他非常怕水,夢中總是大聲地呐喊:水、水、水水水……醒來看見水了也會大驚失色。他現在已經不在市上住了,而是住在家裏,他跟前有兩個姑娘每天陪著他,可是她們看樣子隻是看上他的錢,並沒有把他的病當一回事。”艾貝說:“那麼你是想給他看病了?”吳小玉眼裏有了一層淚花花,顫聲說:“艾醫生,你就去給他看一下吧。啊?!”艾貝說:“他的樣子好像是狂犬病,隻是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被瘋狗咬過?你知道嗎?”吳小玉想想說:“他在與我結婚前聽說愛養狗,有一年可能被一隻狗咬傷過。但那事已經過了好些年了,怎麼現在才會發作呢?”艾貝說:“狂犬病有潛伏期,現在可能是潛伏期過了。”吳小玉默默地看著艾貝:“你該不會不給他看吧。”艾貝說:“既然你說了我怎麼能不呢?我們作醫生的得講醫德,如果沒有醫德,那麼你的醫術再好又有什麼用呢?再說,洪水魚的過去是過去,他過去幹了不少壞事,坑人騙人害人損人,又把你甩了,給你在精神上造成了很大的傷害,但是他現在成了病人,我作為一個醫生還是要給他看的。”吳小玉於是把艾醫生請到洪水魚的家裏,洪水漁滿臉驚恐,目光駭人,已全然沒有當初春風得意的樣子,艾貝心裏就一陣翻騰,覺得人生真是太富有戲劇性了。但一想到洪水魚過去的所作所為,心裏又不由得升起一陣快感,覺得他是咎由自取,罪有應得。便匆匆開了藥,叮囑怎麼服用,起身離去。走前他告訴吳小玉,洪水魚的病已經沒有什麼希望了,等待他的隻有死路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