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皇上在大年三十來到了冷宮,一起來的並沒有大班的宮女和太監,卻有成堆的奏折,堆滿了飯桌,而原來另一間房內的書桌被抬到了臥房裏來,皇帝埋首在公務中。
室內添了兩個火盆,一個在霜霜腳邊,她靠在床頭看書,一個在屋子中間,另一個在皇上的書桌旁邊,他一會奮筆疾書,一會凝神靜氣,仿佛霜霜並不存在,當然,霜霜看書入神,也當沒有其他人,兩個人就這樣,倒也相安無事。
夜漸漸深了,北風吹過來,似乎還有隱約的炮仗聲傳來。她有些倦意,正昏昏欲睡,門楣輕響。
“進來。”皇上的聲音驚醒了她,坐直了,看到嘉公公端了托盤進來,兩碗什麼?
一眨眼,嘉公公已經退去了。皇上親自端了東西過來,擱一碗到她手上:“除夕的宵夜,紅棗桂圓蛋,吃了富貴平安。”
她怔怔地望著手裏的甜羹,仿佛做夢一樣。抬起頭,皇上已經回到了書桌邊,她複又低頭看著手裏的碗,除夕……
她舀起一勺糖水,送進嘴裏,又慢慢放到床頭櫃上,倚在軟枕上,出神。
記得有一年,沈遼哥哥被姨媽千裏迢迢送過來,留在家裏過年,他們也是在炭火邊吃著甜湯,你從我碗裏舀一勺,我從你碗裏舀一勺,她吃蛋白,沈遼吃蛋黃……如今,沈遼卻死了。
不,她不相信,不甘心!她一定要去南拓,查個明白。
夜深了,她已經斜靠著軟枕,睡著了,他緩緩地走近,坐在床邊,靜靜地看著她。
他的手輕柔地捋開她臉上的秀發,白淨,恬淡,這張臉,跟小時候相去甚遠了。隻是,當她麵對範欽時,還會有兒時的精靈可愛,到了他這裏,就跟他傳遞出來的氣息一樣,把一切都冰凍了。
他的手,慢慢地握住了她的手,軟,涼。他側身,拉過被子蓋住她,小心地托起她的頭,移開軟枕,把她放平坦,好讓她睡得舒服。他又想起他們的新婚之夜,那個九歲的小小新娘在他抱去看父皇的路上,睡得口水都扯成了絲……她那麼萌,睡得那樣沉,並不知道,從那之後,再想那樣心無旁騖地沉睡,已經是奢求。
他返回到桌前,批閱奏折。難得的空閑,他化身範欽,單獨陪著她,可是卻拉下了一堆政事,他是皇帝,當以江山為重,尤其這江山,還不僅僅隻應當是東郡國。
忽然,“嘭”第一聲巨響,然後劈裏啪啦的鞭炮聲震天,從皇宮外抑製不住地傳進來,這時間,已經是新年第一天了!
他急急地起身,走向床邊,她被驚醒,卻不願醒來,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看了他一眼,蜷成一團靠向內側,又睡去了。他輕輕地蹭進被子裏,抱住了她。從來沒有一個妃嬪,會像她一樣,下意識地抗拒他,可他卻產生了前所未有的固執,守歲的夜裏,難道皇帝和皇後不應該在一起麼?
醒來時分天色大亮,霜霜感覺自己睡在一個溫暖的懷抱裏,她反頭一看,竟是那個金燦燦的麵具。她一動,他便也起身了,皇帝似乎比她還醒得早。
他一句不說話,打開門,宮人們魚貫而入,洗漱畢,他又坐到了書桌前。
霜霜慢慢地下床,不想驚動他,但他還是看了她一眼,破天荒地說:“新年好。”
這可是為難了,回禮麼,她實在對他厭煩得很,不回禮麼,又覺得太不像話。她站在那裏,由著自己發蒙。
“守歲的紅包,在你枕頭底下。”皇上說話了。
鬼使神差地,她竟然扭頭,去摸紅包。枕頭下麵真的有一個,她已經好多年沒有得過紅包了,一瞬間,眼睛有些發潮。她要謝謝他麼,這個仇人?
皇上離開冷宮一天,到晚上又過來了,他倆依舊無話,各做各的事情。
初二的這天之後,皇上再也沒有來過,範欽卻是過來得勤了。
“從今天起,我教你一些防身之術。”範欽把霜霜拉倒院子裏,手把手地比劃著,對於沒練過武術的人來說,當然隻能求速成,範欽隻是教她基本招式。
趁著皇帝無暇,範欽隻要有空,不是上午來,就是下午來,有時候晚上也來,不到幾天功夫,霜霜的拳腳倒也有模有樣了,雖然還不能真的對付什麼人,但是端起架勢來,還像那麼回事。
“動作不熟練,你就盡量用拳。”範欽說,“我給你輸入點內力,這樣打拳出去就有力道了。”
他提氣豎掌,向她推去,卻感覺她身上一股很強的反作用力,抗拒震蕩著,反向而來,把他震得一退。這就奇怪了,範欽又試了一次,發現自己注過去的內力越大,反作用力就越大,他不得不收手,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