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向黃昏(1 / 3)

大約是天楚安國公雍其晟的政績斐然,讓人忘了他出山前的名聲。

風姿卓約不老妖,鬼斧天工青竹郎。

青竹公子雍其晟,遊走官場阿諛奉承都不是他的強項。他觀大局,視雄圖,一步一機關,布巧工,埋暗樁,一步一殺機。他曾青年氣盛,五分癲狂,五分逍遙,一朝為官十八年,十八年,磨盡了鋒芒畢露。

他學習做官,做臣子。

卻終究,沒有學會人心。

雍其晟用後半夜的時間遣散家仆,寫了辭官文書派人快馬加鞭送至天楚皇宮,封佛堂,清理了裏麵有人居住過的所有痕跡,卸了大院小院的機關。

待天明時分,雍其晟和雍則豈父子才鬆了口氣。

打包的行李包裹已經跟著葉滿溪一行馬車先走了,父子倆走時倒是落了個清閑,一人一個小包袱,裝了些瑣碎的東西和銀票銀兩,牽了兩匹健壯的馬,最後和自己生活了將近二十年的地方道別。

“爹,我不懂為什麼還要寫辭官文書,直接走了不是更幹脆。”雍則豈給馬套上鞍座,不解地看著雍其晟,還有些不讚同。“若他們信了你是歸隱倒還好,要是懷疑你去別國,我們可能會有很大的麻煩。”

雍其晟笑了笑,順了順馬頸的鬃毛,“豈兒,哪有你說的那麼複雜,我說歸隱,楚皇定然信了是歸隱的。不然又如何會給我高位重權,任由我來管理這個國家。”雍其晟牽了馬,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輕鬆愉悅,“我本應了楚皇二十年為官,現在期限未至我便要歸隱,本就是我理虧,若還不打聲招呼,我豈不是成了不忠不義之人。”

“可是爹……”

“好了,你不必再說了。該做的我都做了,從此以後,世間再無安國公。”雍其晟望向天邊的朝陽,心中一片輕鬆。“我本就是個山野莽夫,一直也沒什麼雄心壯誌,隻想和妻子兒女安於一隅,種種花,養養草,研究機甲秘術,通習天文地理,如今,也終於算是遂了心願。”

雍則豈從來沒有見過父親如此恣然的笑意,他的印象裏,父親是沉穩的,嚴肅的,溫柔的,於人情世故又是愚笨的。但這一刻,雍則豈卻覺得父親是難得的——靈動?用如此一個年輕的詞語來形容一個中年人竟如此恰如其分。雍則豈沉浸在了雍其晟的心願裏,以至於忘了提醒父親人心險惡這個亙古不變的四字真理。

隻要走出了麵前這最後一扇門,對於安國公一家來說,獲得的將是命運的更迭。雍則豈稍稍鬆了些心,或許,事情並沒有自己想的那麼糟糕;或許,父親的心願能夠得以實現;或許……

雍則豈的所有或許,都埋葬在了那個清晨。

天楚靖安二十三年二月十八日,楚皇震怒,於辰時下旨,披露安國公雍其晟通敵國,引外患,滿門抄斬,誅滅九族。

天下嘩然。

幾道身影將空蕩的安國公府搜索一遍後,留下了幾人,其他人迅速四散而去,隱藏在暗處的那些人影也很快散去,隻餘下濃濃的血腥味和土壤下蠢蠢欲動的生物。

兩顆頭被懸掛在了安國公府門前的樹枝上,蒼白的麵容,幹涸的雙眼無力地繼續審視這片無辜的土地。藏在角落的葉滿溪的指甲幾乎嵌進了掌心的肉裏,目光落在了樹下那兩具血淋淋的無頭屍上。

葉滿溪的眼色一寒,隻聽見幾聲重物倒在塵埃中的聲音,那幾個黑衣人便再也整不開眼了,或許,連內髒都沒有一個完整的了。葉滿溪也是一聲悶哼,嘴角溢出了刺眼的鮮紅,畢竟失了蠱母,想要控製別人養的蠱殺人就要付出反噬的代價。用力擦了擦嘴角,葉滿溪終於無法抑製自己悲痛的情緒,趴在樹下的兩具屍體大哭起來。

這是她的夫君和她的孩子。

一個愛她如生,一個惜她如命。

她伏身於屍身之上,竟笑了。“夫君,黃泉碧落涼,不及人心冷,你我夫妻二十載,你可願在你身邊留個位子讓我給你掌燈點火…豈兒,你一直嫌娘偏疼妹妹,這一次,娘獨獨來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