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隱去了最後一抹殘陽，夜幕終將逐漸降臨，元福將披風小心翼翼的披在小憩的楚皓軒身上，再小心地動作也無法避免的驚醒一個有心事的人。
楚皓軒揉揉眉心，隨手抽過一側的奏折，元福將燭台送近了些，燭火搖曳間看不清楚皓軒的表情，卻能清晰的看到窗外那個瘦削卻堅定的保持跪姿的身影。
“陛下，太傅已經跪了兩個時辰了，這天寒露重的，您看……”元福瞧了眼窗外，又看了眼楚皓軒的臉色才開口，語氣中也不免帶了些試探。這陛下對太傅的情誼，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可是他們之間相隔的何止是十歲的年齡之差啊。
“既然太傅喜歡跪著，就讓他跪著吧。”神情淡漠，眼皮都沒有抬一下，可不能隱藏的是握著奏折的指尖已經泛白。
“陛下，起風了，隻怕要變天了，太傅重傷未愈，隻怕身體受不住啊。”照顧楚皓軒多年，還是能從他的小動作中看到了他的動搖，索性再推他一把。
楚皓軒再次抬手揉了下眉心，伸手收了散落在桌案的奏折在手中，然後起身出門居高臨下的掃了一眼跪在階下的人，微微顫抖的肩膀出賣了他的虛弱，但他依然盡力的保持挺直。秋風吹散發絲，寒露打濕衣袍，秋雨帶著深秋的寒意，卻打不濕那一雙明眸。楚皓軒斂了眼中的關切之色，揚手將手中的奏折全數砸到那個瘦削的身軀上。
“百官聯名上書要朕處死逆賊楚寧乾，唯獨太傅一人反對，太傅是將朕置於何地。”
“乾兒並非逆賊，他年僅十歲，怎麼會懂得謀逆之事，定是有人在幕後操縱好一切，還望皇上明察。”挺直的腰伏了下去。
“秋獵設伏刺殺當今聖上，即便無心也難逃一死，太傅可清楚。”楚皓軒語氣中已帶了些許的怒意。
又一次的挺直了脊背“陛下的意思是必殺不可了？”
楚皓軒拂袖轉身，語氣是麵對林晟睿時少有的堅定“國之律法，不容私情，非殺不可。”
聽到背後的衣衫摩擦的聲音，楚皓軒轉身卻看到林晟睿膝行到他的腳邊，低垂的睫毛擋不住他眼神中的淒苦。
“微臣鬥膽求陛下開恩，法外不乏人情，乾兒畢竟是您的侄兒，當年先帝將這天下托付給陛下，陛下此時若動殺機，怕是難獨天下悠悠眾口。”
“先帝，又是先帝，難道在太傅心中，朕坐這江山，是名不正言不順，還是在太傅心中，始終而來，朕終究不配？”事事都已先帝為重，他的皇兄的確足夠優秀，朝堂上，國之大事，井井有條；戰場上，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可他更想得到眼前人的肯定。
聞言抬頭怔怔的看了楚皓軒片刻，而後無力的垂頭，一直堅持挺直的脊背也跨了下去“臣，盡力了。”語氣中的疲憊打破了楚皓軒最後的偽裝。
楚皓軒深吸一口氣“朕深知太傅與皇兄英雄相惜，情深意重，關於乾兒一事，朕會重新考慮，太傅請回吧。元福，用朕的禦輦送太傅回府。”
林晟睿在楚皓軒的記憶中一直是堅強的，是晟睿哥哥，是師傅，是登基以來最堅強的後盾，從未顯露在人前的脆弱一麵擊敗了他最後的偽裝，何時晟睿哥哥已變得這般瘦削，從皇兄戰死沙場後，從戰場托孤，那原本白淨的青年就越發的蒼白了。
“太傅今日還是沒來上朝麼？”眼神掃過整個朝堂，還是沒有見到那個瘦削卻永遠堅定的身影。
“回稟皇上，老師舊傷未愈，又加寒涼入侵。實在無力起身，還請皇上明查。”右將軍陳翼，與林晟睿年齡相當，卻始終以老師之禮對待林晟睿。不難發現，陳翼語氣中的不快，別人或許看不出，但陳翼麵對林晟睿時那從不掩飾的崇慕早已落入楚皓軒眼中，也刻在了心中。
“是啊，太傅告過假了，是朕疏忽了。”楚皓軒微微頷首，隱藏下眼神中的擔憂。
上朝的流程從未變過，不會因為一人的在否有任何改變。
“臣等懇請皇上，早日處決逆賊楚寧乾，以明律典，以正君威。”丞相跪在正中，字字清晰。楚皓軒腦子裏卻是那日兩人禦書房前的爭執，他心裏也明白，丞相之言必定是朝中大臣共同的意思，但是，為了那日的一個承諾，他隻能駁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