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有迷魂招不得(下)(1 / 3)

而在北風席卷而來的那個方向,寒意逐漸侵蝕著國土。貼著西戎的胡天草原一帶,已是百草枯折,一派茫茫,天與地都隻餘肅殺。

雪片悠悠地從天而降,在地上落了厚厚一層。

這雪落在牛羊抖索著呼出熱氣的眼睫上,這雪落在雪白的氈帳頂上,這雪落在巍峨斑駁的城牆上,這雪落在操練將士的鐵衣上,如霜花凝定。

這雪,在到達渚國王城時,隨著細小的冰珠子一並降下,落地時不禁簌簌地響。

一夕間,冷徹了亭台樓閣,長亭短橋。

然而室內卻是溫暖如春,重重羅幕垂下遮擋住室外迫人寒意,地上已是換上了胡人上貢的厚實地毯,雲母屏風迤邐,素色溫暖的鴻羽帳委地,坐榻上都鋪滿了鬆軟的雲絲羽墊。連室內清淡的桫欏香都散不出去,隻得在室內幽幽盤旋,

北地的房屋底下都設有暖閣結構,牆壁也夯地格外厚實。從西戎處擄來的珍稀瑞炭此時派上了用場,燃燒起來無煙無焰,僅僅數條便已熱氣逼人,生生將此處變作了熱氣氤氳,溫暖宜人,愜意卻並不靡費的居所。

而此地的主人卻不在高室廣屋中圍著小火爐,和尋常世家子弟般舉著金杯對著漫天翩躚的雪片吟幾句詩,而是在這雨雪中來去匆匆。

寧淵一身玄色衣袍,金色螭龍紋的墨黑披風在風中獵獵飛舞。隻見他身形快如閃電,旁人隻能看到玄色流光一抹,嗖的一下穿越了好幾重院落,直奔此處而來。

人影一閃,門被推開又小心掩上。寧淵恢複了正常的行走速度,看似悠悠然地向前走去。

早有恭順的侍女悄然的掀開簾幕,這當然不是湣侯府中的,他府裏一律都是男人。訣宸旗下秦樓楚館多得是,這下可是派來了不少來侍候主子。

寧淵不動聲色地一瞥,眼神掠過那侍女鮮嫩的蔻丹甲,掠過裙擺下微露的鞋尖。

不錯不錯,這些調教的好。穿著厚底的繡鞋仍是輕微不可聞,想必是從小練就的輕功底子。

拇指與食指側麵與指腹都有薄繭,可以是善用琵琶秦箏,可以是伺候主子所致,也可以是長年使用細小暗器。

蔻丹甲鮮紅欲滴,指甲內側暗藏的淺紅粉末就不易看出。

掀開簾幕的動作一氣嗬成,十分優雅,腕力不錯,而且再通過精致的柳葉眉和蔻丹甲,應該是以大戶人家的有頭臉侍女或是高級青樓中的清倌清吟之流。

一重一重的羅幕收起複又垂曳,將來人所攜的輕寒氣息遮蔽在外。

寧淵一重重走過,心中不忘各種腹誹。

這個,下盤很穩,雖然身材中等,但定是力量型的,估計韋陀杵舞起來都沒問題。

這個,虎口微糙,雙臂略長,看來是拉弓射箭的好手。

這個,煙視媚行,容色嬌豔,而指甲精心修剪地較短,手中無明顯的繭,想必善於製毒。

據說訣宸遍布大陸,人數不少,隨便挑出幾個來侍候的都這水平……

據說訣宸裏還有不少算命的,燒菜的,看病的,沒準能出幾個大師,大廚,名醫之流。更不要說本來就掌握在訣宸手中的各種青樓、酒樓已是不少。

果然是天下首屈一指訓練一流教導有方刺探情報歪門邪道樣樣精通黑白兩道通吃兼富得流油的情報組織!

一旦用兵打仗,這可是亂世中最合適最牛逼的斥候與暗衛組合!

看來以後對墨蛟營,一定要運用本著隻有更牛的戰略操練,爭取練成更剽悍,更詭異,更無奇不有的,能夠以一當無數(哪怕說話把人噎死也算)的神奇隊伍!

遠在北疆的墨蛟營的統領,在大雪紛飛的校場上突然狠狠打了個噴嚏……他不知道,此時自己的老大做了個多麼英明的決定。

從此之後,墨蛟營的目標改為了:成為居家旅行殺人越貨整蠱放火之必備法寶!要爭取運用一切手段,消滅敵人的有生力量!

諸般心思隻是一瞬,不過走了沒幾步的時間而已,寧淵穿過最後一重柔軟輕盈的鴻羽帳,看到顏汀笑吟吟地看著他。

這個才是狠角色,一看內心就很強大,是那種哪怕身處敵手也會在敵人內部搞分裂的主。她本來身形纖瘦,如今穿著冬裝這身上至少藏下了大大小小十幾把刀,而且估計至少有一大半是淬過毒的。

寧淵心下讚歎,朝她笑笑,看似手甩的慢悠悠實則連腰間獸頭石都有些滴溜溜地打著顫地走過去,不自覺地心中牽出一絲奇異情緒,走向林決所在的方向。

錦被如堆的床榻上,她的睡顏蒼白如雪,顯得比平日脆弱許多。麵頰上的皮膚不同於尋常女子的白皙,而是膚色瑩瑩地閃著溫潤如玉的通透光澤,如同上好的琉璃。

而她眉心處,仍是微微蹙起,睡了許久也不曾舒展開來。

他心中不由的動了動,有幾分想伸出手將她的眉心撫平。

她那兩道險些致命的傷,那些縱橫的舊傷疤,以及體內並不穩定的內息,尚未恢複的內傷。可想而知,昔日她曾有多痛。

而這些,今日的她又是有多苦。

舊傷反複,氣血虛虧,內傷未愈,需要靜養。當日聽到這樣的回答,他心中哂笑:她這樣的性子,能好好靜養麼?

寧淵心下想著,榻上的人卻睜開了眼。

林決睜開眼時,看到的正是這樣一副場景:男子一身莊重的朝服,外罩的玄色披風略濕也未換下。

而他俯身探下,曜日般令人深刻的麵孔近在咫尺,近的能看的到微微露出的胡茬,近的他垂落的一縷濕潤發絲都快觸到她的脖頸,近的他這張臉較平時更添不羈與壓迫力……

他平時的壓迫力她倒是無所謂,你有我也有,隻是男色這樣壓迫下來,再加上還有這樣驚世駭俗一雙眼,以及這麼曖昧一姿勢,實在是有點……

麵上微微地熱了些,她隨即困惑地眨了眨眼:“現在都快除夕了,怎麼熱成這樣?”

“你內力不穩,不能受寒,得乖乖養傷。”寧淵正覺得女子這水光瀲灩的眸子眨得十分嬌憨,不同於以往的清冽,不禁想好生回味一番。

“所以我沒有得疫病?”這回她真有點疑惑了,當時她接觸到箭的手上,因為箭尾粗糙,打鬥時雖然沒流血,但是磨破了皮。

“沒有,那些箭都燒了,院子裏這兩天也一直在熏草藥,現在過了兩日也沒有人出現病征,你絕對可以放心。”寧淵看到她這副神情,不由得心情大好。

“熏草藥你用了什麼借口?”卻見林決挑了挑眉,好奇道。

寧淵突然好似嗆著了,咳嗽地滿臉通紅:“嗯,就隨便找了個理由。”他伸出手扶起她,見她似乎也不以為意的樣子,才鬆了口氣。

“那日刺殺什麼都不曾留下,你可曾報與你父王?其他人府上可有刺殺一類事發生?近來朝中如何,你剛下朝是吧?宮中毒酒一案調查如何?這幾日寧僖有何動作,他的王妃情況怎樣?”林決直起身子,眼波盈盈地閃動著些光亮,似乎與先前有差別,一口氣問道。

寧淵見她果真轉了話題,不迭道:“養傷期間,不宜操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