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煜朝元熙二十一年,夏末。
撫遠侯蕭鉞,叛。
自其封地西疆起兵,自立為王。
初時僅為普通叛亂,然而數日之內,周圍府縣竟紛紛依附。時各個屬國聽聞元熙帝詔令,按兵不動,更有國家意欲趁火打劫,派兵滋擾大煜邊境。
大煜頃刻間陷入了腹背受敵,各邊線吃緊之局麵。
十月末,蕭鉞長子蕭朗以五萬精兵夜渡郕江,趁帝都周邊兵力空虛,奇襲帝都。
帝都危急!
鎮國公林氏一族死守帝都,元熙帝急召最近的豫州軍至帝都抵抗蕭軍。
因混入細作,三日後,豫州軍於勤王途中情報錯誤而全軍覆沒。
消息傳來,帝都民心渙散,唯有京營苦苦支撐。
迎戰蕭軍主力的二皇子聞訊折返帝都,正中蕭軍埋伏,大軍死傷過半,二皇子於軍前被殺,為蕭軍梟首。
十一日後,蕭鉞率軍至,二十萬軍,兵臨城下。
高樓搖搖欲墜,幾欲傾倒。
十一月中,四更許,帝都破。
蕭軍入城後,為泄久圍不下之憤,屠城。
元熙帝與太子自戕於含元殿,鎮國公林羿及其長子陣亡。元氏及林氏宗族覆滅。
曾以鐵血之力震服四海,俯視宇內,無比煊赫的大煜王朝,自此未能見到黎明來臨時的第一縷熙光。
而城破那夜,有人血濺三尺鮮血覆麵,有人拔劍西向身被多創,有人傾家傾國心如死灰,有人奮力為國至死不休,有人一騎當先坐擁天下,有人隔軍對陣兩兩相望,有人憤然轉身斬斷過往…
終抵不過:命運森涼。
第一章水去雲回恨不勝
林決極力策馬飛馳,卻無法奔出眼前的漫天血色,遍及整個視野的,隻有無窮無盡流淌著的鮮血。
整個帝都,兵禍之烈以使其如修羅場般可怖驚心。
目視前方,視野之內竟無幾許活物!
街道兩旁原先遍列珠璣,皆盈羅綺的林立市肆統統大門緊閉毫無生氣,然而台階上蜿蜒的無數暗紅卻再明白不過的昭示了戶主的命運。
滿街橫陳的屍體望不到頭,連路麵都浸泡在約莫小指深的血水中,馬蹄一踏便是濺起一蓬蓬血花。刺鼻的血腥味混合著屍體的腐臭味,張牙舞爪的撲麵而來,仿佛能扼斷人的呼吸。
“…血流漂杵,竟是如此慘烈,蕭…”馬背上的女子喃喃著,陡然拔高了聲音,全身因極怒而微微戰栗,然而緊接著金石之音的後一句卻輕如歎息,低微幾不可聞。
而她手中的長劍卻絲毫不曾停頓,近乎麻木如機械般的斬下了攔路叛軍的頭顱。隻“噗”地一聲,血便從腔子裏噴湧而出,之後身首異處的軀幹也順勢跌落在地,成為遍地屍骸滿城野鬼中的一員。
女子左肩上的一道傷口深可見骨,隨著她的動作汨汨地流著鮮血,淋漓而下將本就是血跡斑斑的白衣染得更是觸目,而林決卻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隻微微蹙著眉,同時加快了速度向城外奔去。
眼看著已然奔出城門,林決方欲鬆口氣,身後卻突然出現了一陣馬蹄聲,雷霆乍驚一般鏗鏘齊整,卻是徑直追自己而來。
看來自己貿然殺出皇宮果然已經驚動了不少剛血洗全城尚未集結的叛軍,既然她這樣吸引了注意力,但願娘,妹妹還有表姐她們能有時間躲避叛軍的搜捕。要是自己…那時未急怒攻心地暈過去,也就用不著這樣了……
她猶自懊惱的想著,手中長劍已是向後一蕩,劍氣呼嘯而出,劍光裹挾著凜冽的罡風直逼那一隊追兵。
“哢嚓”
但聞空氣中是極細微的一聲,身後的馬蹄聲瞬間喑啞,隱約間有血液噴湧之聲。
緊接著是一陣此起彼伏的“哎呦”聲,該是那群不知死活的將士因著她方才一劍都跌下了馬來。
女子唇角正欲挑起一個冷戾的弧度,心中卻陡然一驚——不對!居然還有點碎的蹄音彷如跗骨之蛆,似乎絲毫未曾停歇般的緊隨她後。
她方才那信手一劍看似平平,實則灌注了凜冽的氣勁,也實是因著她如今這樣隻怕撐不了多久頗用了好些真力,一般武夫哪能貿然接下?
而居然有人在短短一瞬悄無聲息地接下了她這一劍?叛軍中居然有這般高手,不僅領著一小隊軍中勁旅身手也如此矯捷,想必也起碼是參將之類的人物了吧。
這還有完沒完了!林決銀牙微咬手中又是一劍,卻還是耐不住好奇,趁著出劍的當兒回首凝眸看去。
就在回身的一瞬,她麵上刹時間因失去血色轉為慘白之象,情緒波動之下連劍尖都是微顫——原來是他!
“蕭朗,蕭朗…”她反複的呢喃著這個名字,眸光明滅不定,仿佛有千萬重巨浪在心間洶湧,“居然是你,我早該料到的…”
語音中難以抑製的驚痛終是隨著漸漸微不可聞的聲音而消散,驀地一抹朱紅從口中滑落。她低下頭,如墨長發遮住秀臉,終究隻得啞然而笑。
蕭朗凝視著身前那一襲白衣,心中仍是驚疑不定。
方才有副將來報,道是煜朝一位帝姬孤身一人從皇宮殺出,武功之高竟是如入無人之境,無人敢攖其鋒芒!本朝民風開放,公主習武並不鮮見,可身手卓絕如此倒是令人詫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