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七月七是顧府成為眾矢之的的開始,那麼隨後發生的兩件事卻徹底偏離了向晚最初的期待,它們一是傾城留書出走,二是羽衣代嫁進宮。千丈懸崖上,晚霞布滿天邊,夜來風急,一十六少女站在那裏全神慣注地盯著張開的雙手裏捧著的千紙鶴,衣袂飄飄。
千紙鶴,怕是他留給她最初的念想吧!
看著它,她眼前仿佛出現了當年自己一手飼養的鳥兒貝貝突然死掉時她難過得眼淚直冒的場景,那時的他為了讓她重拾笑靨,第一次親手折一隻千紙鶴送給她。他告訴她,隻要她每天堅持折一隻千紙鶴,直到滿一千的時候,便能實現心中所想,所以隻要等她折夠一千個千紙鶴並用它來為死去的貝貝祈福的時候,貝貝便能再世為鳥!
千紙鶴,一千個千紙鶴,應該折得差不多了吧,一陣風掠過,吹散了她腳下的那堆千紙鶴。那些她曾經用心心念念學著折出的東西就這樣隨風在空中劃著優美的弧度,然後不斷向四周飄散飄散,最後消失不見,一如當日她含淚把他的骨灰灑向這個懸崖下,從此再也沒有辦法收得回來了。
亂了,散了,天涯哥哥,你,塵埃落定了麼?
你看,我都沒有哭,你走了,韓睿哥哥把蔓陀羅華拿來交給我,你的居室裏卻獨留有這隻千紙鶴,我當時就什麼都明白了。
什麼都明白了。
原來你愛得比我還要卑微!
淚,無聲滑落,空洞的眼神猶如此刻空洞的心。突然,她的手無發遏製地抖了抖,一個晃神,抖掉了的紙鶴就向著她的身側隨風盤旋飛舞起來。
傾城急了,便追著紙鶴滿山跑,以試圖阻止它繼續向前狂舞。
她已經弄丟了天涯哥哥,天涯哥哥的紙鶴,她不可以再丟了。
“啊!”腳下突然一個落空,她狠狠地摔倒從滑坡上滾了下去。還好,追回了紙鶴,否則她怎麼能夠原諒自己?
然而,她覺得似乎又有哪裏不對勁。她剛剛是從上麵滾下來沒錯,可為什麼這裏會有這麼明顯打鬥過的痕跡?再細細一看,地上居然還有血,觸目驚心的血!
腳像是不受控製似的,她沿著血跡慢慢向前移。然後她看到了———
他,衣衫淩亂,一身是傷地躺在那裏,像是陷入絕境裏的困獸,縱使臉上血跡斑斑,縱使到了垂死掙紮的邊沿,卻依然有著讓人不敢小覷的氣勢,渾然天成的強悍氣勢!她透過他,仿佛看到了當日血泊中衝她平靜一笑的他,不同的是,當日的他麵對死亡表現得是如此淡然,而眼前的他卻看似如此不甘。是的,他那一絲尚存的氣息讓她輕易感受到了他那強烈的求生欲!
就連老天也要刻意安排我去彌補麼?當日我無能為力麵對你的死亡,今日卻讓我在一個陌生人的身上再次看到同樣的場景。她愣愣地想著,然後舉步向他慢慢靠近!
一縷淡雅的馨香就這樣毫無預警地衝進了傷重之人的鼻子,觸動了他的神經知覺,他全身的細胞倏地警惕了起來!他緩緩舉起手,欲一掌擊斃身旁屈膝細心為他檢查傷口的人兒。突然,傷口像是被什麼溫熱而柔軟的東西貼住了,她,居然毫不猶豫地把嘴貼到他傷口上努力幫他把毒吸出來,分不清是錯愕還是不可置信,緊接著一股暖流便從他傷口向四周擴散開來。
她,是誰?
受傷的男人努力想睜大雙眼看清身旁的人,奈何負傷過重,實在撐不開沉重的眼瞼,可是他依然在昏迷中隱約模糊看到一個額點朱砂的白色倩影在手忙腳亂地以口為他汲取毒血,用手為他輕撫傷口,還為他尋草藥,然後搗碎,包紮……當第一縷朝陽從地平線升起,忙活了一夜而略顯筋疲力盡的傾城最後一次在不遠處的水邊扭幹手帕回來給他敷上,預估他應該沒事了才悄然離去。經過了這一夜,她突然知道自己應該何去何從了,那就是任何一個有天涯哥哥的地方!
可是她沒有想到的是,這一夜,也使得她的人生走向了另一轉折,她更沒有料到終有一天自己會與救下的這名男子有著千絲萬縷剪不斷理還亂的聯係。那個男子在傾城離去約半個時辰後才悠悠轉醒。他就著那條手帕捂著額頭,撿起地上遺漏下來的紙鶴,若有所思,絲毫不理會遠道為尋他而來的一幹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