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陽城下第一場雪的時候，才進入十一月。這一年的天氣寒冷的有些異常。
長歌一覺醒來，見窗外天光大亮，不由一驚，忙從床上起了身，叫道：“碧林，這會兒什麼時辰了？”
她原先的幾個丫鬟，綠蘿早就放身出去，雪見嫁給了糧鋪陳家，雙木和雙林嫁到了白家，雙城嫁給了禇成，而雙影，素來是不管服侍長歌的事情的。還剩個紫藤和文竹，也到了要嫁人的年紀，不過因為她才成親，身邊離不得用慣了的人，這才拖了下來，可隻這兩人也不夠用的，除了狄靜塵給了她兩個護衛雙寧和雙環，自己也添了四個丫鬟，一個碧林，一個碧枝，這是一等丫鬟，另外兩個，一個叫紅朵，一個叫紅葉，算是二等丫鬟。今天是碧林值夜。因此長歌叫的是她。
聽到屋裏的動靜，碧林轉過屏風，行到床前，一邊撩了簾幃，掛到銀鉤上，一邊笑道：“夫人別擔心，這會兒時辰還早呢，隻是夜裏下了大雪，所以看著亮堂。”
早在九月裏，李為庸已經為長歌請了誥命。原先李為庸已經給李太太請了誥命，因此，這一回長歌的五品誥命，算是額外的恩榮。
長歌一聽，不待碧林服侍，從床上下了地，也未著襪，光著腳踩在波斯來的厚羊毛毯上，跑到窗前，開了窗。
一陣冷冽的風吹來，隻披了裘衣的長歌，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果然，外頭銀裝素裹，一片白茫茫的，雪花還在飄著，大朵大朵的，一點兒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碧林嚇了一跳：“夫人，快關了窗吧，就是要賞雪景，好歹也先穿的暖和和的。這要是被此藤姐姐見到，奴婢定要被罰的。”
長歌回頭，粲然一笑：“沒事，你紫藤姐姐就是見到，也隻會罵我，不會罵你。再說，我自己的身體我還能不知道？”
碧林被她的笑容閃的晃了一下神，心中暗道，外頭人隻道夫人是大宋最有本事的女子，卻不知道，她也是最美的女子，不過，一個女子的能力，蓋過她無雙的美貌，叫人提起來時，往往忘了她的美貌，而隻讚美她的才能，這樣的女子，也隻有她們夫人能做到吧？
回過神來，碧林嘟著嘴，強硬的關上了窗：“紫藤姐姐就是當著您的麵兒不說奴婢，回頭也會教訓奴婢，這要是被老夫人知道了，奴婢更吃不了兜著走，您就體恤體恤奴婢吧。”
一邊說，一邊拉著長歌回了床邊，長歌隻好無奈的穿上衣衫。
她這邊剛穿好，碧枝已經準備好了洗漱用水，洗了手臉，涮了牙，碧枝幫著梳了發髻，紫藤也進了屋：“外頭下著雪，老夫人打發人來，讓您今天早上不必去請安了。”
紫藤笑道。
長歌應了一聲。等坐到飯桌前，紫藤從食籠裏端出四樣小菜，一碗碧梗米粥，並兩碟子點心來，長歌一邊吃，一邊問：“下了這麼大的雪，公爹有沒有出門？”
紫藤笑道：“這卻不知道，夫人有事要同幫主商量？要不然奴婢這就打發人去說一聲？”
長歌點了點頭，昨天收到了京城那邊通過銀行的渠道送來的信，因李幫主剛好出門，且晚上回來的時候，她已經睡下了，信裏也沒什麼特別的事情，因此還沒去說一聲。
“你讓人去和公爹說，我用了早膳，去書房裏見他老人家。就說我有事要找他老人家商量。”
紫藤笑道：“既如此，奴婢還是自己去跑一趟吧，也省得下麵的丫頭們說不清楚。”
既是要去書房裏說話，顯是正事。
長歌笑著應了。
用了早膳，漱了口，知道她要出門，碧枝拿了大毛氅衣來，碧林又遞了手爐，服侍著長歌套上了雪屐，早在廊下侯著的雙環便扶了扶著長歌出了門，走到外頭，冷風迎麵，長歌頓時一個激靈，好在穿的暖和，手上又捧著手爐，倒不冷。
隨她出門的自然是雙環和雙寧。長歌問道：“這一早上，怎沒見你們文竹姐姐？”
回話的是雙寧，脆聲笑道：“文竹姐姐一早上有些不舒服，好象是昨夜裏受了涼，嗓子有些癢，怕過了病氣給您，在自己屋裏待著呢，不過夫人也不必擔憂，這兩天剛好雙影姐姐在家裏，已經給她把個脈了，且也開了藥，隻說吃兩服，出了汗便沒事。”
長歌這才放了心。
雙環打著傘，雙寧也在一邊護著，好在雪雖大，卻沒有風，因此長歌住的院落雖間前院比較遠，走了一盞茶的時間方到，可長歌的身上，除了裙裾，沾了些雪，其它的地方都幹幹淨淨。
到了書房的廊下，李幫主的長隨已經迎在那裏，見到上歌，上前笑著行了禮：“夫人來了，幫主正等著您呢。”
長歌脫下雪屐，進了屋，丫鬟們上了茶，便退了出去。
長歌行了禮，方在椅子上坐下，歉然道：“這一場雪倒來的早，下的又極大，父親幫中的事務，可都按排好了？兒媳怕是耽擱父親的正事了。”
漕幫多貧困的幫眾，這一場大雪，幫裏肯定要給貧困戶送些材米油鹽碳類的東西，以撐過這個寒冬。漕幫曆來都有相當一部分公中的銀錢，是專門用來做這些事情的。這一場雪來的突然，如果不是長歌說要找李幫主有事要談，這會兒，李幫主應該已經出去忙了。
李幫主不以為然的擺了擺手：“如今幫裏的事務，多有下麵的人去管，我哪有那個精力，連這些事情都親曆親為的？且這雪雖來的突然了些，可前些天，我已經讓人著手把過冬的碳米準備發放了。你來找我，是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