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小晚幽幽醒來,發現自己已然身處愛琴海:封閉幽暗的空間向四方無限蔓延,幾百隻心髒漂浮在血海表麵,粼粼散發著通透的紅光,負重力在血海中央形成一道柱形血幕,裏麵倒掛著一個女子倩影——正是維多利亞。
“小丸子,你終於來看姐姐了?”
“終於?”向小晚心有餘悸摸摸自己的臉,前一秒鍾被巨石拍死的疼痛仍然曆曆在目,從血海裏站起身來後悔:“小維姐,我又把事情給搞砸了。”
血幕裏的倩影驚奇:“你怎麼猜到我是維多利亞?是你變得更加聰明了,還是你日夜在心裏掛念著姐姐,這才一下子就想到是姐姐呢?”
“這還用猜嗎?前世我不是已經來過這兒一次了嗎?難道!”向小晚猛然震驚:“小維姐你也不記得前世?逆轉時空也讓你回到一年前了?”
血幕裏的倩影愣愣,許久才承認:“可能吧。”
“怎麼可能!”向小晚心裏掀起一股滔天大浪:“你是賜予我時空靈力的神!你自己怎麼可能不記得這一年來發生的一切?你可是貶謫神!連莉莉絲都記得前世騙過我喝過洗腳水,你自己怎麼可能不記得一切?小維姐你回答我!”
光與影交相輝映,血幕裏的倩影靜靜沉默。
嘩啦啦,嘩啦啦……遠方泛起一陣劃漿聲,向小晚急忙回頭:隻見血海的無邊盡頭飄著一隻掛著燈籠的獨木小舟,一名高貴優雅的女子正獨自劃著一條小船從遠方駛來:她臉上戴著半片樹葉麵具,幽幽站在小船裏,潔白的蠶絲手套緊緊裹著她纖細的胳臂,高貴的貝克蒂長裙上鑲滿嬌放的玫瑰,金色的秀發在空中交彙成螺旋形狀,連空氣都蒙著一層神聖的氣息,向小晚心裏泛起一陣驚天駭浪:死亡社的潘姐,潘多拉!
向小晚渾身雞皮疙瘩暴起:“潘姐你怎麼又來了?”
淺淺的血海雖然隻有半尺深,然而潘多拉所劃的那隻獨木小舟仿佛輕如鴻***刻間便從遠方劃到血幕前。潘多拉放下船槳,下船照直朝維多利亞走去,水晶高跟鞋踩在石板發出邦邦悅耳響聲,一雙如星河般璀璨的眸子含情脈脈:“小維,我這次來是告訴你,你的靈力已經很稀薄了,你沒有神器和神格,再這樣消耗下去恐怕難以維持貶謫神的形態,以後就讓潘姐幫你照顧你的小使者,可以嗎?”
血幕裏的倩影大方回答:“小維當然歡迎。”
向小晚聽到同樣的對話,一瞬間仿佛明白了什麼。
“小丸子,愛琴海雖然是彼岸之鍾開辟的新時空,可是除了神界和地獄之外,彼岸之鍾對其他一切時空同樣生效,包括它自己所開辟的領域,不然你和彼岸之鍾怎麼能從這裏消失、然後回到過去呢?”潘多拉的話驗證了向小晚的猜測。
“可小維姐不是貶謫神嗎?”
“你小維姐沒有神格啊!”潘多拉提醒:“難道你忘了創世神在把你小維姐貶下凡間前,就已經用右手摧毀了小維的神器和神格?正因為如此,時空女神和海神才分別把自己的神器彼岸之鍾和如意金箍棒送給小維,然後由小維再傳給你。我和你莉莉姐之所以記得這一切,是因為我們都有神格;小維現在既沒有神器、也沒有神格,一旦發動逆轉時空或輪回時空,作為你們所有人的好姐姐,我有必要把所有的事對你們重新解釋一遍。”
向小晚一臉驚魂未定:“這麼說,隻有彼岸之鍾的第一擁有者和少數幾位貶謫神記得曾經發生過的一切?連小維姐自己都不記得?”
“正是這樣。”潘多拉轉身,走到向小晚麵前:“小丸子,作為彼岸之鍾的第一擁有著,你可是有著和貶謫神一樣的特權,你能記得所發生過的一切,然後把世界改變得更加美好,這樣珍貴的權利你可要好好珍惜哦!”
向小晚雖然終於弄明白了這一切的前因後果,但卻仍然對未來心存疑慮:“可是潘姐,通過剛才這一世的領悟,我領悟到了:我們所處的這個世界過於雄偉、複雜、壯觀、瑰麗,不是人類憑現有的科學或認識就能簡單掌握、粗暴改變的,否則人類將付出更慘痛的代價,創世神原來給我的人生已經是美好到極致的人生,我還能做什麼?”
潘多拉優雅笑:“如果你想結束這一切,姐姐可以幫你——”
“潘姐姐!”血幕裏的倩影急忙打斷潘多拉的話,耐心對向小晚解釋:“小丸子,在你的認識和智慧沒有達到掌控世界的程度之前,大步前進難免跌倒,但你不能因此而放棄前進,你可以小步前進,一點點改變,試著在原有人生的基礎上尋找更美好的結局,一旦遇到錯誤就退回來重新開始,直到創造一個最完美的結局。”
潘多拉伸手解開向小晚的衣扣,輕撫那顆冰冰涼的彼岸之鍾:“小丸子,你看你小維姐總是這麼善解人意。不過如果你遇到實在堅持不下來的那一天,你太累了,你想結束一切,姐姐倒可以幫你選擇第三條路:永恒的死亡。”
“不用了——”向小晚趕緊搖手:“我還想再試一次!這一次我必定吸取上一次的經驗和教訓,讓整個世界都朝著最正確的方向進行!請潘姐姐再給我一次機會!”
“既然你這樣請求,潘姐姐我怎麼忍心拒絕你呢?”潘多拉那半片樹葉麵具下,永遠都藏著一副讓人琢磨不透的微笑:“小丸子,閉上眼睛,時光要倒流了。”
澎湃無比的七階靈力從潘多拉的手中瞬間灌入彼岸之鍾:彼岸之鍾受靈力催動瘋狂逆轉、時針、分針、秒針、全速倒轉三百六十五個白天和黑夜!
向小晚再度睜開眼:隻見一輪彎月掛在夜空,海麵上薄霧如沙,粗大的遊輪煙囪上印著二十五號漆標,漆皮早已剝落,破舊的外殼衰敗,一波煙圈沿著海麵默默上升,月色朦朧灑在甲板,自己正背著行囊、站在一艘飽經滄桑的遊輪上緩緩向江茗前行——
世間萬物的狀態又退回到一年前!
向小晚翻看一下隨身物品:行囊裏有一遝冰翼紙和半個沒吃完的披薩,錢包裏有一張潘多拉的照片和兩百塊錢,一枚銀質骰子從錢包裏咕嚕嚕滾在甲板上砸出個“凶”字,向小晚平靜地撿起骰子,仿佛平靜地接受自己的命運。
一聲響亮的汽笛打破寧靜,廣播裏傳來乘務員大姐愉快的聲音:“親愛的旅客朋友們,前方就是本次的遊輪的終點站——有天堂之鄉素稱的江茗了,感謝您一路上對我們工作的理解和支持,歡迎再次乘坐本次遊輪。”
遊輪停靠在碼頭。向小晚下船,閃亮的彼岸之鍾顯露在胸口。向小晚掏出半塊披薩放在即將屍化小男孩洪興麵前,並得到洪興的日記一件,他心裏清楚:這本日記對我沒什麼用,但卻是用來感化他哥哥洪常的關鍵性道具,如果洪常沒有被感化,洪興也不會帶著悔恨複活,那上千個冤魂相應地也不會放棄怨念成佛升天,而這件事的結局對於艾琳和自己來說是人生第一次相遇的契機,艾琳心中自己那善良幽默的男神的形象正是從這次事件之後樹立起來,所以這本日記實際上是艾琳和自己的一根命運紅線!創世神做創造的世界瑰麗而壯觀,複雜交織的命運很可能因為一個小小的細節而改變,那個細節可能是一個小物品、小動作、甚至一個小眼神都會影響未來,要想獲得完美人生,必須要盡可能少地改這些大大小小的細節,以免弄丟了創世神原本已經為我準備好的珍貴禮物。
小乞丐扔披薩,向小晚躲開,披薩打在身後壯漢大賊的臉上,壯漢怒氣衝衝打小乞丐,人群圍觀,向小晚剛退出身,一個滿身背著葫蘆的賣藥老伯隨即走上來,盯著向小晚的懷表:“小夥子,你的表挺不錯的嘛?我買你個表啊?”
向小晚看見這老伯,心裏早知道他還是個至今沒娶到老婆的老處男,忍不住噗一聲差點笑出聲來。老伯奇怪:“你笑什麼?我買你個表有什麼問題嗎?”
向小晚怕自己又改跑劇情,趕緊咳嗽兩聲解釋:“我這不是笑,是咳嗽!阿伯,這裏有人打架,咱們快點去叫個警察吧!”
老伯一臉不屑:“警察?哼,就算死了人又怎麼樣?這種事每天不知道發生多少,你看旁邊這麼多人都在看熱鬧,你管那麼多幹嘛?”
“老頭,再不阻止恐怕真鬧出人命了!”向小晚假裝一臉焦急,實際他心裏一點都不急:人各有命天注定,被屍鬼咬傷的洪興早就沒救了,不過我必須得演戲,不說當奧斯卡影帝,起碼得裝個樣子出來,不然艾琳就不會愛上我——
向小晚背過身猛扇自己兩耳光:“呸!我怎麼這麼虛偽!”
老伯驚奇:“小夥子,你怎麼了?”
向小晚腫著臉,轉過身:“沒什麼,今天蚊子真多啊!”
“蚊子什麼的都好辦!你可知道我是幹什麼的嗎?”老伯從滿身大大小小的葫蘆裏掏出一粒大藥丸:“我有靈丹妙藥。你吃上一粒,立刻就能靠體香驅散蚊蟲,這粒我免費送你。這位少年啊,我看你印堂發黑,麵無血色……”
向小晚明知道這老頭純屬在忽悠自己,但還是一字一句耐心聽,因為第一世的自己就是靠自我犧牲保護這個老騙子才成功地引起了艾琳的關注,那時的自己做這些完全出於本能,現在的自己完全是演戲,目的隻為騙取艾琳的情感。盡管向小晚心裏覺得自己卑鄙、齷齪,可他必須這樣做,他必須假裝自己是個文弱高中生,假裝自己沒有靈力,假裝在屍鬼麵前做出一副舍生取義的樣子,因為如果不這樣做,將來艾琳就會成為陌生的路人,丫頭也會成為陌生的路人,骸三也會成為陌生的路人,這一生的自己又會一無所有。
所以,盡管為自己的虛偽和自私感到羞愧,向小晚還是咬緊牙關照著第一世演了一遍:他故意讓壯漢偷走彼岸之鍾,故意背著跛腳的老伯逃到死路,悄悄抬頭瞥一眼聖瑪利亞鐵牆上站著的艾琳大小姐,講了一席舍生取義的慷慨陳詞,把艾琳大小姐感動得啪啪直掉眼淚,再以幽默和睿智逗得大小姐芳心一笑,第一幕成功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