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鳳鳴在黑色的海洋裏浮沉了不知多久,才勉強掙紮著把頭揚出睡眠。

呼……總算找到力氣把眼瞼緩緩撐開了。

頭又疼又漲,太陽穴突突跳著,仿如沒有絲毫停頓的馬達一般。他皺著眉,看著頭頂上出現的蒙著黑紗的臉。

隻憑那雙深邃晶瑩的美眸,已可知道身邊的人是誰。

鳳鳴勉強抽搐著嘴角笑道:“沒想到還有命見國師。”一開腔說話,喉嚨疼得撕裂了似的,聲音自然低沉難聽。

鹿丹仔細打量他半天,呼出一口長氣:“鳴王總算醒了。鹿丹唯恐鳴王連續三天昏迷不醒,無法應對祭師院的迫害,不得不親自對鳴王下了猛藥,真擔心鳴王的身體受不了呢。沒想到一日的功夫鳴王就醒了,可見鳴王真是受到神靈庇佑之人。”

聽見“受神靈庇佑”這幾個字,難免記起自己虛言恐嚇那群祭師時說的胡言亂語,祭師總長說了三日內看不到神跡就要殺他。目前敢和祭師院作對的似乎隻有鹿丹,鹿丹雖然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不過為了自己的小命,多少應該巴結一下。

想到這,鳳鳴“嘿嘿”笑了兩聲,瞅著鹿丹道:“國師聰明睿智,又是國家棟梁,大王身邊不可少的左右手,有國師在這,我何必擔心祭師院的迫害?”

鹿丹掃了鳳鳴一眼,並不作聲,彎腰將鳳鳴小心地扶起來。許久,眸中掠過一絲蒼涼,歎道:“鳴王對東凡的權利架構並不熟悉吧?”

鳳鳴臉上微紅:“這個……隻聽過一點……”其實容恬教過的那一點,大多數也已經還給容恬了。

“東凡是個虔誠信奉神靈的國家,上至王族貴人,下至普通百姓都篤信神靈。因為信仰一致,東凡國民比其他國家更為團結。存放神靈的恩賜天地環的天地宮,就是東凡人心目中的聖宮。”鹿丹侃侃而談,到這裏頓了頓,黯然歎道:“也就是因為這樣,祭師院挾天地環的尊威,日益狂妄,幹預朝政,事事以神靈為借口清除對他們不利的政敵,導致一百多年來東凡王族威嚴不再,甚至大王也要看他們的臉色行事。”

也許是想起祭師院的咄咄逼人,鹿丹眼中射出憤恨,對鳳鳴道:“東凡國師向來由祭師院中的祭師擔當,多半是祭師總長兼任國師。但凡國家大事,沒有國師點頭,大王也不可獨斷獨行。鳴王想想,這樣的祭師院,和專權謀反的叛臣有何區別?”

鳳鳴詫道:“你不就是東凡的國師嗎?”

鹿丹苦澀地笑起來:“鳴王可知,我們經過多少艱辛,死了多少大王身邊的心腹親信,才從祭師院中奪到這個位置?可惜,祭師院的尊貴地位已在百姓心中難以動搖,正麵對抗他們隻會導致內亂,以大王和我的聯合力量,目前也隻能和他們暗中較量個不分勝負。遠方強國正日漸強大,眼看滅國災禍就在眼前,如果不早日去掉祭師院這個禍害,東凡怎能富強起來,抵抗別人的侵略?”說到感慨處,俊臉上肅穆一片,看不到絲毫平日的優雅淡薄。

鳳鳴暗道:我可是你的俘虜,你的國家內亂再大我也不會同情你。想雖這樣想,心中也隱隱對鹿丹肅然起敬,不由撓著頭皺眉:“怪不得那群老太婆見到你臉色陰陰森森。唉,我說國師何苦呢?東凡內部已經夠亂了,國師還千裏迢迢跑去西雷搗亂。攘外必先安內,這可是著名的那個蔣……噢,我師父孫子說過的話。”

“攘外必先安內……”鹿丹咀嚼兩遍,歎道:“令師真是眼光高明之人,此話一點不錯。”不知想到什麼,怔怔望著窗外失了一會神,方接著道:“與鳴王相處越久,鹿丹越對鳴王欽佩。實話對鳴王說,不是萬不得已,鹿丹又怎想冒犯西雷這樣的強國。”

看見鳳鳴不大相信的表情,苦笑道:“近年東凡連續遭遇天災,祭師院借此大肆宣揚國事不慎,才遭致神靈震怒懲罰,矛頭直指我這位國師。如果我們不有所行動,恐怕鹿丹終有一日栽在祭師總長手中。”

“哦……你的行動,就是把我從西雷拐過來。讓容恬與各國反目成仇,消耗西雷國力,再讓我傳授兵法,增強東凡兵力。這樣一來,國師立下大功,祭師院也要看你臉色啦。”鳳鳴拖長聲音慢吞吞說了一輪,拿眼角瞥鹿丹。

鹿丹被他說破目的,破天荒地微微紅了紅臉,柔聲笑道:“鳴王的睿智,那是天下皆知的。但鹿丹不惜冒險將鳴王請來東凡,還有另一個更為重要的原因,因為隻有鳴王這樣一個可以影響東凡未來命運的人,才有資格住進天地宮這個所有東凡人心目中的聖殿。”

兩人說到一半,忽然插進來一把溫和柔婉的聲音:“請鳴王喝了藥再聊吧。”

隨茵端了溫熱的藥碗,走到鳳鳴身邊。黑漆漆的濃藥,鳳鳴一看就蹙起眉頭,露出可憐兮兮的表情。隨茵不是秋月、秋藍,哪裏會像她們那般又騙又哄,見鳳鳴蹙眉,也不理會,把碗放在自家唇邊試了試,覺得溫度正好,直接往鳳鳴嘴邊湊去就倒。鳳鳴不想叫別人小看,隻好張大嘴巴,咕嚕咕嚕幾口吞下肚子。

頓時一股苦澀從喉嚨湧到胃部,難受得鳳鳴直哽著脖子。

一個玉杯忽然遞到鳳鳴眼皮下,杯中盛了小半金黃液體,晶瑩可人。

“喝一口糖漿,不會那麼難受。”鹿丹淡淡道。

鳳鳴接過喝了一口,果然舒服多了,索性仰頭,整杯倒下喉嚨,把杯子遞回給鹿丹,大大咧咧道:“反正已經在砧板上,也不怕你下毒。”話題一轉,又回到剛才的國家大事上,嘿嘿冷笑:“什麼東凡人心目中的聖宮?我住是住了,不過住的是地牢,還差點凍死。”

“這群歹毒女人,根本就是想讓鳴王死在地牢中。就算鳴王沒有任何冒犯的言行,她們也會想盡辦法置鳴王於死地。”鹿丹觸到心中痛處,猛然眯起眼睛。

“害死我?她們這麼憎恨西雷,還是容恬以前得罪過她們?”鳳鳴一臉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