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鳴笑了一輪,沉下臉來:“公主當真厲害,在繁佳的時候已經密謀布置。安巡到西雷奪位,若言求婚,安荷太子親迎,公主裝成對演算之術感興趣,實際上卻從中周旋,尋找最可以給予博陵幫助的位置。最後選定西雷,把目標定在我身上。不鳴則己,一鳴驚人,在最關鍵的時候把我帶走,挑動離國西雷之間戰爭,讓博陵得到正式進入博間王室的機會。好厲害啊。”

滔滔不絕的一番言語,將埋藏在內錯雜盤根的疑團完完整整剖析出來。三公主頓時呆住。

她此生中所愛之人隻有一個博陵,從小便認定博陵是理所當然的王者。可惜以博陵的身分,在沒有王室的支援下絕對無法與三公主結合。

博陵也一直為了自己不被承認的王子身分耿耿於懷。

事情步步發展,她一直深藏不露,暗中幫助博陵,同時也要苦苦隱瞞自己的戀情,連身邊的貼身侍女分雁都不得知曉。

每每想到兩人廝守似乎總無可盼的一日,心中悲苦非常。那日得到繁佳王室慘劇的消息,本來傷心欲絕,幾乎斷了生念。博陵卻忽然潛入西雷秘密求見,一番計策立即定了下來,內心雀躍仿如重生一般。

趁這個機會,挾持鳳鳴,挑動離國西雷戰爭,使博陵進入博間王室。以博陵的本事,一定會登基為王,她就是輔助成就霸業的王後。一石數鳥,好得不能再好的機會。

所以,縱使對鳳鳴懷有愧疚,三公主還是毫不猶豫地同意了。

她到底不是若言那樣卑鄙的人,如今被鳳鳴三言兩語把心頭多年的秘密全部揭了開來,內心立即掀起滔天大浪,惶恐不已,臉色一陣紅一陣白,霍然站了起來。

鳳鳴見她神情激動,不由有點害怕,稍退兩步,“你想如何?”

三公主眼中波光顫動,盯了鳳鳴片刻,忽然掩麵急跑出去。

鳳鳴看著她的背影,喃喃道:“原來真的猜對了。”

臨檀好奇地挨在鳳鳴身邊,看著門外,“三公主為什麼跑掉?她哭了麼?”

鳳鳴蹲下道:“臨檀啊,人不能做壞事,不然良心會不安的喔。”

臨檀似懂非懂,點了點頭。

把來龍去脈猜出來後,鳳鳴信心大增,暗中誇獎自己的邏輯思維不下十遍,抖擻精神繼續考慮逃跑的事。

掌握了全麵情況,要繼續就沒有當日那般困難。

博陵靠挑撥西雷離國而得到進入王室的機會,西雷離國開戰又是因為容恬以為鳳鳴在離國。如果鳳鳴在博間的消息透露出去,那博間等於同時開罪西雷離國,就輪到博陵頭疼了。那個時候,鳳鳴也不必再逃,博陵唯一的辦法就是將鳳鳴恭恭敬敬送回西雷,外加賠禮道歉,以平息容恬的怒火。

三公主與若言有滅族之恨,他們當然不會把鳳鳴送給離國,白白便宜若言。

想來想去,鳳鳴得到結論——根本就不需要逃,隻需要把他身在博間的消息傳出去就行了。

比起從這守衛森嚴的地方逃出去,難度要小多了。

“哈哈哈,原來我真的聰慧無比。容恬,這下你再也不敢小看我了吧。”鳳鳴自言自語,手舞足蹈一番,大馬金刀坐下,想辦法傳送消息,“放鴿子?這裏根本沒有鴿子。這裏雖然是博間都城,但院子又大又靜,不知道和大街隔了多遠,大聲喊叫也不會有人聽見。請人偷偷送紙條?不對,這裏的人都是博陵的親信,我的紙條八成送到他那兒,然後他把我送到地牢去。”

“鳴王,今天我們玩什麼?”臨檀從屋外跑了進來。

鳳鳴眼睛一亮:“對啊,可以叫臨檀幫我。”

“幫什麼?”

鳳鳴再想了想,又搖頭自言自語道:“不行。博陵敢放心讓臨檀來這裏,肯定做好預防措施。說不定他正在一旁等著看我的笑話。哼,我堂堂西雷鳴王豈是這麼笨的人?”

臨檀扯扯鳳鳴的袖子,抬頭問:“鳴王,我們今天還玩魔方嗎?”在她眼中,鳳鳴的本事比其他曾經被關在這裏的人更大,肚子裏有許多有趣的故事,又能製出不少新奇的玩意。像昨天鳳鳴畫出魔方的圖紙,臨檀派人做了來,果然好玩極了。

“魔方有什麼好玩的?”鳳鳴隨口敷衍,腦筋仍然在傳遞消息上轉。目光落到臨檀手中的魔方上,心髒赫然重重一跳,計上心頭。

鳳鳴露出笑容,蹲下對臨檀道:“我們今天不玩魔方,玩另外一個有趣的東西。”

臨檀更加高興,拍掌道:“好啊,我們玩什麼?”

“反正很有趣就是了。”鳳鳴皺眉道,“不過,缺一些東西。”

“缺什麼?”臨檀張大眼睛問。

“牛皮,還有一些美酒。”

“牛皮和美酒?這個容易。”臨檀小腦袋一偏,學足大人口氣地吩咐道:“來人啊。”

門外匆匆進來一個侍女,行禮道:“公主有何吩咐?”臨檀總命人稱她為公主,她是博陵愛妹,在這院中自然人人愛寵,忙著奉承。

“拿一些牛皮和美酒給我。”

鳳鳴插嘴道:“要多一點,越多越有趣。”

臨檀轉頭對侍女道:“多一點,越多越好。”

侍女奇怪地打量兩人,“是。”退了下去。

鳳鳴所住的院落側門處,韓素文正在巡視守衛。

韓素文是博陵心腹,向來負責被軟禁的重要犯人的安危。博陵雖然知道他做事小心謹慎,這次還是千叮萬囑命他對鳳鳴不可大意。韓素文也知道事非尋常,每日十二個時辰不敢有絲毫鬆懈,時時巡視守衛。

正訓斥了兩個換崗遲了片刻的侍衛,侍女忽然站在院門旁喊:“韓先生。”她伸長脖子,腳卻不敢越出院子一步。

原來博陵為防消息泄露,嚴令院中所有侍女不可邁出院門一步,所有守護在外的侍衛沒有命令也不許邁進院中一步。

韓素文朝侍女走去,站在院門外問:“什麼事?”

“臨檀公主說要玩有趣的東西,想要牛皮和美酒。”

“牛皮和美酒?”韓素文皺起濃眉。鳳鳴身分貴重,三公主嚴令不得有絲毫委屈,必須有求必應,而同時又要保證鳳鳴不惹出禍。韓素文接了這個任務,輕不得重不得,委屈不得又放縱不得。偏偏中間還夾雜博陵最寶貝的妹妹,真真頭疼。

韓素文奇道:“牛皮和美酒能玩出點什麼來?唉,真不明白為什麼四王子讓臨檀公主天天去見鳴王,萬一鳴王對公主不利怎麼辦?”

侍女笑道:“三公主說了,鳴王心腸最軟,再怎樣也不會傷害臨檀公主的。還是給他們,讓他們玩去吧。臨檀公主最愛胡鬧。牛皮不知道他們用來幹什麼,美酒當然是喝的。兩樣都沒有什麼大礙,鳴王就算用酒灌醉了院子裏所有人,也逃不出外麵這麼多侍衛大哥的手心。”

韓素文也想不出牛皮和美酒可以惹出什麼禍,沉吟片刻,點頭道:“既然如此,就給他們吧。”

往院中送任何東西,一針一線都必須通過韓素文,連臨檀進去時身上帶的東西,都需經過韓素文檢查。他一點頭,牛皮和美酒自然很快送到。

鳳鳴懶洋洋看著院子空地上一大疊整整齊齊的上等牛皮和十餘罈美酒,笑道:“博陵倒很大方,一給就給了這麼多。”

臨檀驕傲道:“當然,哥哥最大方了。鳴王,我們到底玩什麼?”

鳳鳴神秘地眨眨眼睛,“我們玩的東西,不要讓別人知道。”

“好啊。”臨檀一被煽動,立即興奮起來,對身邊伺候的侍女一揮手,“你們都下去,沒有吩咐,全部待在房裏不許出來。”

博陵軟禁人質向來使用內外分隔的方法:院中人質如同主人,隻要不涉及逃跑,事事都可自主;院外卻一步也不鬆懈,典型的內鬆外嚴。院中的侍女隻負責伺候,不負責守衛,當下也不作聲,齊聲道:“是。”都微微一蹲,果然乖乖各自回房。

鳳鳴大喜,蹲下對臨檀道:“快點開始,天快黑了,等天一黑,我們就可以玩了。”

“好啊,開始吧。”

一大一小雙雙蹲下,興致勃勃動起手來。

是夜,博間都城——蓬野上空忽顯奇景。

數十個光亮奪目的奇怪物體從城中冉冉上升,如璀璨明星驟然現於世間。這些怪物形狀如民間的牛皮燈籠,在空中不斷移動,越升越高。

“看啊!”

“天神降臨了!”

“有大災啊……”

“不,是吉兆,天佑我博間!”

“上麵有字!”有人驚叫:“鳳鳴!上麵寫著鳳鳴兩個字!是天神的名字!”

蓬野百姓嘩然,紛紛從家中跑出來昂頭觀看。不少小孩在地上追著亮處尖叫,更有老者痛哭流涕跪拜在地。

鳳鳴微笑著看孔明燈徐徐升起,聽見驚叫此起彼伏,一陣一陣如波浪般,從城東傳到城西。每個孔明燈上寫得龍飛鳳舞的鳳鳴兩字,一定已經被所有蓬野的百姓看見。相信不久,這個消息會像長了翅膀一樣飛遍大江南北,以容恬的機智,一定會立即明白其中意思。

臨檀猶不知道自己壞了哥哥的大事,在一旁拍掌叫得特歡:“升起來了!升起來了!”

盡忠職守的韓素文無論如何也猜不到中國偉大的智謀家孔明先生居然有這樣可愛的發明,也想不到美酒除了可以喝之外,也可以當成燃料製造熱空氣。

“射!統統射下來!”所有侍衛對這空中忽然出現的奇跡目瞪口呆時,最先反應過來的韓素文當機立斷,大聲喝令眾人射下孔明燈。

侍衛們已經被這從未見過的場麵嚇壞了,手忙腳亂中舉弓,完全沒了平日的準頭,有一個甚至緊張到把弓對準了同僚,射傷了另一個侍衛。隻有韓素文還算理智,簌簌射下四個燈籠。

可惜已經晚了,孔明燈已經引起全城百姓轟動,上麵“鳳鳴”二字也已經泄露出去。

今日起,西雷鳴王的名字,像春雷一樣響遍博間大地。

這是三公主和博陵想也沒有想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