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明遠來到了二十年前索菲婭罹難的廢棄工廠。
這裏是妻子駐留人間最後的地方,他卻是第一次來這裏祭奠她。
他坐在地上,與已逝去的妻子,聊起他們在中國的第一次相遇,聊起他們一同來到這伊斯坦布爾的經曆,聊起他從感激到深愛索菲婭的改變,聊起他們暢遊海峽時的浪漫,聊起他們幸福的婚禮,聊起蘇菲出生時咿呀的啼哭……
那一夜,他們聊了很多,很多。
“索菲婭,女兒和兒子已經去中國了。我知道,你很擔心他們的安全,不過你放心吧,在鴻卿那裏,他們不會有事的。
你知道嗎?蘇菲已經有男朋友了,是鴻卿的兒子,叫關晨。那孩子人很正直,他很愛蘇菲,為了救她,他寧願付出自己的性命,就像當年你救我一樣……我看得出來,女兒也非常愛他。哈哈,關晨這孩子,比鴻卿那老東西不知道強多少倍呢。所以,我很放心將女兒托付給他。你在天上,一定要祝福他們,保佑他們平安啊。
這一千年裏,你的家族為了我們犧牲太多,太大。雖然你們的身上沒有我祖先的血液,可你們才配做他真正的後裔。我呢,不是故意要騙你。我以前真的很恨自己的身世,我不想麵對那樣的命運,我一直在逃避。可現在,我不想再逃了。直到現在才對你說起這些,已經太晚了。索菲婭,對不起……
我也要像你一樣,去麵對自己的身世,麵對自己家族的命運,麵對我應該去完成的使命。我不能讓你們的付出與犧牲變成夢幻泡影。
過幾天,我就要回中國了。當年我和你離開中國的時候,我把那顆舍利子和後半卷羊皮古卷留給了江南。他們那些人知道了我的身份,也看過江南母子的照片和地圖,我擔心他們去找他們。我已經虧欠江南太多太多了,所以我必須回去,拿回這些東西。我們家族的這個劫數,絕不能再蔓延到他們的身上。
索菲婭,我這一走,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再回來。如果我回不來了,我的靈魂也一定會回到這裏,回到你的身邊。答應我,在這裏等著我。無論是生是死,我都會回來,永遠陪著你,陪著你……”
海風吹拂在臉上,喝下玉修羅含在口中的清水,楚煌悠悠醒轉過來。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左臂纏著繃帶,躺在她的懷裏。而她的唇,離自己的唇隻在咫尺。
見他已醒,玉修羅將他扶了起來,就準備離開了。他一下子抓住了她的手,將她攬入懷中。
“是你救了我?你不是要吃我的肉喝我的血嗎?”
玉修羅迎向他的目光。楚煌的臉色因為傷勢而顯得蒼白,而她的臉上,卻因為他的平安而顯出欣然,泛起微微紅彤。她俯下身子,忘情地吻住他的唇。
如洗的月光下,兩個身在不同世界的年輕人,他們不是因為信仰而相愛,他們因為彼此的心之共鳴而纏綿。
情到深處,他不覺醉了。兩千五百年了,自己的師祖們,世世代代守護著那聖物舍利子,他不是沒有過迷茫,究竟守護著舍利子,能夠化解人間多少的仇恨與欲望。
這一刻,他不願再想自己的身份和她的身份。這一刻,他們隻是娑婆世界的一對普通的情侶。這一刻,隻屬於他們兩個人。
楚煌的唇上,突然傳來一陣疼痛,隨之玉修羅猛推開他。月光照來,玉修羅的臉再次變回冰冷的顏色,而她的唇間,滴著殷紅的血滴,她這般模樣,仿佛修羅界的鬼魅。
他摸了摸嘴唇,已被玉修羅連皮帶肉咬下一塊,正在往外冒著血。
“我已經吃了你的肉,喝了你的血,從此以後,我不想再看見你!”轉身之際,一行清淚,濺在楚煌的身上。
楚煌擦去唇上的血漬,注視著她逐漸模糊的背影,開心地笑了。他衝著夜色大喊:
“我一定會找到你,讓你看我一輩子的!”
玉修羅躍在空中,任月光灑在自己身上。風中傳來楚煌的喊聲,她回過頭來,燦然一笑。
今天是3月30日,農曆二月十五。
幾萬裏之遙的尊足峰迦葉寺中,一位白須白眉的僧人正在仰望蒼穹。九霄雲外,玉盤似的明月,如大光明法藏,普照天地,映襯皚皚雪峰,如銀輝般透亮。
此時,西方昴星之巔,接連穿過五顆流星,直奔東方天際墜落。老僧見此天象,雙掌合十,口誦佛號,對身邊一位年輕僧人說道:
“禪天出世,後裔歸真,他們終於來了。舍利子將重現人間,佛藏的秘密,即將開啟。
‘五將化魔劫,功德了因緣’。千年的因緣,就要終結。
你,也該下山了。”
第一部古都魔影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