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來陳往」是一間老字號招牌,已立百餘年。坐落於王都陵安城外以東二十裏處的蕩茫山三道口。
那裏不僅僅是江湖兒女的酒館客棧,更塵封著一段段恩怨情仇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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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曆元武十八年,立冬。
柳來香身披白色的裘衣,側身倚著冰涼的門框,微微揚起頭呆呆地看著空中肆意飛舞的雪花。從別人眼裏看來,她的這幅模樣似有所思。但她清楚,自己什麼都沒想,或者說想去想卻內心空空如也。她把這種常有的狀態叫作放空。
雪花迎麵打來,濕潤了她的空想。記憶中這樣急驟的大雪,隻在小時候跟隨家父遊曆北涼國時見過,那兒很美。然而北涼國早在十二年前便不複存在了,那裏現在被稱為涼州。沒想到十五年過去,在相隔幾萬裏外的王都陵安境內竟也能觀賞如此美景。
伸手捧起幾片雪花,細細觀察。大小如花瓣,雪白而剔透。柳來香輕“咦”一聲,她發現雪晶透著淡淡的血紅,就像是一絲鮮血被嵌入其中凍結了一般。“好生奇怪。”
“旺,旺旺。”原本乖巧低趴在旁邊的旺財突然竄起身狂吠起來,說明有客人正在趕來。隻是這叫聲,比起以往更為凶猛。
柳來香摸了摸旺財的頭,順眼望向北方不遠處的岔道口。沒過多久,果然發現有一個人影隱隱約約地出現,在狂舞的亂雪中閑庭信步地向著「塵來陳往」走來。
眼前的來客是個男子,二十三四的年紀穿著類似獵人打扮的粗布麻衣。肩上扛著一把包裹著的不知是劍還是刀的修長兵器,尾端處還站立著一隻雪白色的寒鴉。他微卷的頭發散亂且烏黑,那雙灰色的瞳孔沒有絲毫生機。柳來香暗自在心裏用兩個詞來形容他,古怪邋遢。
“你一定就是老板娘咯?”男子先是向客棧內看了一眼,才開口問道。
很意外,他的語氣並沒有柳來香臨時從外表判斷的那種距人千裏之外的冰冷孤傲。看看身後忙碌三福環兒幾人,柳來香讚道:“哥哥好眼力,請進吧。”隨後又喚:“阿福,上兩盤禦寒的上等羊肉,再來一壺燙好的海棠酒。”
“等等!我不吃羊肉,換成牛肉吧。酒嘛,一壺不夠來兩壺。勞煩老哥了。”男子叫住店小二三福,抱拳謝道。
“好嘞,客官您請入座稍等。”三福連聲應道。
柳來香忽覺此人倒是頗為有趣,便隨他一同入了座。正欲開口詢問男子些問題,不想男子從懷裏掏出一張朱色的動物皮囊,“啪”地一聲拍到桌上。“老板娘可知此物是什麼?”
柳來香先是打量了兩眼,單手摸了摸毛發柔軟順滑的還冒著熱氣的皮囊,回道:“赤珠山玄朱狐的狐皮,而且剛剛獵殺不久,價值不菲。哥哥有些手段。”
“既如此,那便當作住店吃酒的錢付與老板娘,怎樣?”
“哥哥這般舍得,小女子豈敢不受。”柳來香心喜,連忙呼手喚來環兒將狐皮收了下去。這筆交易可以說是天上掉下餡餅。就以玄朱狐皮現在的市場價值保守估算,哪怕男子住在客棧白吃白喝半年,亦是穩賺不賠的。
“哈哈。老板娘年紀輕輕,經商頭腦卻不簡單。而且為人直爽,是咱喜歡的類型。若是給咱當媳婦,咱那九泉之下的爹娘肯定高興得不得了。”男子半開玩笑地看著柳來香笑道。
柳來香對於這種玩笑話早已習慣,就像一陣風從耳畔刮過,既不在意亦不留戀。“哥哥莫要拿我打趣。”
談話間,三福上齊了酒肉。柳來香為男子斟滿熱酒,自己也到了一杯。兩人把酒碰杯一飲而盡。
“吖,吖~”是那隻白色寒鴉發出的聲音。男子拿起兩塊肉,扔到了它的嘴邊。
“傳聞渡鴉乃是涼州極北的北冥之地特有的靈獸,多為黑色灰色,白色則萬中無一。”柳來香說到此處頓了頓,又想起男子不吃羊肉,便壓低了語調問道:“冒昧問一句,哥哥是涼州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