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人麵容枯槁，早已不複當初的如玉美貌，隻是眼中的溫柔憐惜令我神傷。
“夫人……”我流著淚，說不出話來，這些年那些個醃臢東西是怎麼對待夫人的，我自然是一點一滴地看在眼裏，我如何不知道夫人現在倒是真的解脫了。
“甘珠，我床頭的暗格裏有些錢物和你的賣身契，你拿了去吧。”夫人的聲音微微打著顫兒，神采倒是比往日好了些，回光返照之類的話在我腦中閃過，我咬著牙點了點頭，眼睜睜地看著夫人就這麼咽了氣。
為夫人整理好儀容，我抹幹淨臉上的淚水，打開門便看到站在小院門口的驥遠少爺。他一見著我就嚷嚷著：“甘珠，額娘今天到底鬆了口沒有？她若是再這麼一意孤行，我定是不會為她請大夫的！”
我聞言心中冷笑，那是他的額娘啊！那是養育了他整整十八年的親額娘啊！
就為了那麼個無恥下賤的新月格格，所有人，所有人都去傷害那個溫潤美麗的女人！
我真的是恨了！恨他們所有人！
“少爺還是回去吧，夫人不想見你。”我忍著怒氣，語氣平穩地說道，上前幾步當著他的麵鎖上了小院的木門。
聽著門外的驥遠少爺徘徊了一陣的腳步終是離去了，我再也忍不住伏在門上大哭起來。
夫人啊夫人，你辛苦操勞了的大輩子，怎麼就得了這麼個下場？上天待你不公啊！
眼睛還有些酸澀，我狠狠地抹了抹眼眶，抬手給了自己一巴掌。我怎麼就這麼哭起來了？難道還想像那個不知廉恥的新月格格一樣用眼淚來博取同情心嗎？
院子裏的小木門被人小小聲地扣了兩下，我急急忙忙地趕過去開門，門外站著以前在驥遠少爺身邊伺候的硯兒。
硯兒小心翼翼地把手裏的一壇油遞給我，柔聲說道：“府裏沒人把這兒住的當主子，東西也不給齊全了，我這兒拿的也是小心著偷著拿的。姐姐給夫人先用著，回頭我再勸勸少爺，畢竟是夫人的親生兒子啊！”
“硯兒，別去了，少爺這樣的做法，早就斷了夫人的念頭。夫人現在……斷不會原諒少爺的。”我摸摸硯兒的臉，勉強笑了一聲，“硯兒，這些日子勞煩你了。”
“姐姐這說的什麼話？硯兒要不是得夫人救助，早就被人亂棍打死了，哪兒還有今天？隻是世道不公，是這個家虧待了夫人。可惜硯兒無權無勢，能做的著實不多。”硯兒搖著頭，抬手掩了掩眼角，欠身向我道別。
我注視著硯兒的身影消失在前方的黑暗之中，暗暗地歎了一口氣，回身關好門開始準備。
方才已經把易燃的東西在小院的地上都鋪好了，幸好平日裏這院子除了我和夫人便沒了旁人，自然沒人打掃，地上這厚厚的一層我大概積載了有大半年了。自從夫人身子開始不好起來，我就醞釀著今天了。
夫人，甘珠這條命是你救的，甘珠自然是隨著您去的……
把床上的紗帳卸下來，在油壇子裏浸了浸，蓋到夫人身上。剩下的油，我繞著小院倒了一圈，餘下的都倒在了屋子裏。
手裏捏著打火石，先點燃院子裏的柴火堆，再進屋點燃夫人身上浸了油的紗帳。
看著身前身後的東西都被火焰包裹住的時候，我從容地掏出懷裏早已被捂熱的匕首，對著自己的脖子狠狠地劃了一把。
意識漸漸的飄忽起來，我努力扭著頭望向已經被大火淹沒的夫人的方向，微微的笑了。
在我完全失去意識之前，我仿佛聽到了夫人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溫柔：“癡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