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時,我喜歡戴著潛水鏡下海遊泳。藍瑩瑩的海水輕托著我的身軀,我一麵盡情享受溫柔涼爽的海水的撫摸,一麵飽覽“水晶宮”迷人的美景:綠茵茵的海藻鋪展了一塊綿綿的海底草原,金黃、淺紅、淡藍色的海星夾雜其間,恰似綠色草原點綴著朵朵鮮花,那悠然遊動著的白色、黑色、銀灰色的小魚,宛如蝴蝶在花叢翩翩起舞。啊!美麗的“水晶宮”,恬靜的“水晶宮”!
驀然,一幅驚險的畫麵出現在我的眼前:海底一片鵝卵石中,一隻大螃蟹張開兩隻長爪,橫移著身子,一點一點地朝一隻章魚襲來。瞧它那張牙舞爪的樣子,活像古代頂盔貫甲的兵士舉著一對“方天畫戟”。螃蟹離章魚越來越近了,可那隻章魚好像沒看見似的。它的八條帶吸盤的軟足,自然垂開,輕輕地吸附在卵石上,挺著禿瓢似的腦袋,兩隻綠豆粒大小的眼睛一眨也不眨,活像一個小和尚盤坐著念經。“章魚,快逃啊!”我真替章魚著急,可它仍若無其事地靜坐不動。近了,螃蟹已舉起長戟似的雙剪,準備夾擊章魚,餐一頓美味。說時遲那時快,隻見章魚“呼”地噴出一團墨汁似的濃霧,然後“嗖”地一下收起八條足,流星錘般彈出好遠。待墨霧散盡,螃蟹方緩過神來,仿佛連聲歎道:“到嘴的美味丟了。”它收起長剪,悻悻而去。
遇到強敵襲擊,從體內噴出一團墨汁似的霧,趁對手兩眼一抹黑時溜之大吉,是章魚的防衛高招。它噴出的墨霧,沒有什麼異味,隻能障目,墨霧排光後,體內還能重新分泌補充。有一種魚卻能噴出臭不可聞的液體,硬是將強敵熏跑。生活在地中海的一種被人們稱之為“臭槍”的魚,它的體腔內有一個臭液囊,裏麵蓄存有令各種魚都聞“液”而逃的臭液。平時,“臭槍”魚悠閑自得地在海中遨遊,強敵襲來時,它不驚慌失措,待到強敵來到跟前,它就狠狠地將臭液射向來犯之敵。那臭不可聞的體液,愣是將強敵熏得暈頭轉向,食欲全消,狼狽而逃。“臭槍”魚仍悠然自得地遨遊。
在南印度洋水表層生活著一種奇特的魚,它既不放墨霧,又不射臭液,它自衛的高招是噴火嚇唬強敵。它平時從食物中攝取含磷的有機物,並不斷地在體內儲存起來。這種魚好成群結隊遨遊,一旦遇到強敵或看見船隻,它們就一齊向上噴吐體內積蓄的含磷物質。磷在空氣中自燃,形成一束束綠色的火焰,蔚為壯觀。強敵見了,豈敢自投火網,隻有逃遁。
像“臭槍”魚放臭液熏強敵、噴火魚吐火嚇唬強敵的,在芸芸眾水族中,並不多見,多數魚類是靠分泌排出有毒性的液體,去麻醉或殺傷敵手。
一年暑假,我跟五哥搖著舢舨,在船舷邊拴上“鬥鏡”,扛上長長的撈兜,去深海撈海參。五哥一邊唱著“藍藍的天上白雲飄……”一邊慢悠悠地搖著櫓。我俯下身子,將頭伸進“鬥鏡”裏,觀賞水下的光景。藍藍的海底,一片坦蕩的青石板上麵,靜臥著幾隻扁平的比目魚,旁邊幾隻黃魚張著嘴有節奏地吐水呼吸,一條條黑魚遊來遊去覓食。突然,一股海流似的旋風刮來,緊接著一條長長的灰鯊魚如猛虎撲食似般衝來。黑魚驚得四散,黃魚躲進石板下麵,唯有比目魚仍靜臥石板上,兩隻凸出的眼睛朝上瞅著。鯊魚張著大嘴,露出斧頭似的利牙,卻遲遲不下口吞食比目魚。它搖鰭擺尾在比目魚上方轉了轉,扭頭向深海遊去了。我倒替比目魚捏了一把汗。
我好生納悶:鯊魚素有海中“霸王”之稱,誰個見了不懼怕而逃?可柔弱的比目魚竟有這樣大的膽子!雖說比目魚擅長改變膚色或進躲進泥沙裏,欺騙蒙蔽敵手,今天這幾隻比目魚可是“圖窮匕見”,赤裸裸地暴露在石板上的。它們為什麼不擇路而逃?鯊魚又為什麼對到嘴的美味不吞食?
後來,我才了解了這個謎。原來,比目魚防身的本領可不少,除了改變膚色,躲進泥沙裏“消極防禦”外,它還可以分泌出一種乳白色的液體,來“積極防禦”。這種毒液對人無害,卻能麻痹鯊魚的頜肌,使鯊魚合不上嘴。因此,鯊魚一遇到比目魚,便有張嘴之力沒有閉嘴之功了。難怪比目魚見了鯊魚竟不擇路而逃。
噴墨霧,吐磷火,放毒液,魚類的這些“秘密武器”神奇玄妙,在生死搏鬥中,水生家族竟有這等奇特高超的防衛本領。今天,在人類搏殺的戰場上,施展的放煙幕、噴火焰、放毒瓦斯,難道不是一種仿生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