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莫愁就快死了。

她最後一次回眸望了一眼緊逼而來的宿敵們,心知這一次在眾人的圍攻下絕對難逃一死,周身真氣早已壓抑不住情花之毒,她眼前模糊憶起一張臉來。

一瞬間痛得蝕骨穿心。

四周正是烈焰滔天,漫天情花燃燒出熊熊烈火,炙熱的火舌舔上她的臉,烈焰焚燒肌膚的疼痛居然也蓋不住來自情花的劇痛,那張模糊的臉卻在這無休無止的疼痛中漸漸清晰起來。

那是一張令她刻骨銘心的臉。

她已經有很多年沒有想起過陸展元。

想起他隻會給她帶來痛苦,沒有中情花之毒時就已如此,此刻尤甚。可她此刻偏偏隻想想他,他與她兩手相牽時十指嵌在她手背的溫度,他俯身吻她時嘴角邊微微上翹的弧度,清晰如昨。

“師姐!你快出來!”

她看到她素來冷情的師妹正著急地叫著自己,她和楊過兩人與自己也經曆了數番生死博弈,此刻眼睜睜見我被烈火裹住仍舊忍不住叫我,眼睛紅紅的模樣倒讓人想起她小時候。那時她方三四歲,孫婆婆自終南山腳將她撿回古墓,她天性聰慧,隱約明白自己是被爹娘遺棄,終日坐在石床邊紅著眼睛,哭也不出半點聲音,自己拿著糖豆哄了好幾天才見她有笑模樣,後來師傅教她修煉玉#女心經,萬物不縈於心,古墓中自己便再也未見她笑過哭過。

回想她這一生爭強好勝,小的時候練武便要練到最好,一雙眼睛裏是非善惡非黑即白,古墓外的人間世就是孫婆婆口中偶爾提及到的珍饈美味、火樹銀花,初出古墓時她像隻逃出金絲籠的乳燕,看著外麵的一切都感到新奇好玩,遇見不平事便隨心所欲地下殺手,人命於她而言更像是古墓地下二層練功室裏的人形布偶,那時在她的心中整個世界或許也隻有自小成長起來的古墓裏的四個人才是有生命的東西。

她從前殺人確實不眨眼,後來有個男人拿著她的劍刺穿了他自己的胸膛,那時候她仿佛才真的明白什麼是他口中一直對她囉囉嗦嗦的“人命”,後來她便開始瘋了一般的殺戮之旅。

武林中人都叫她“女魔頭”,人人欲除之而後快,她真沒想到臨死時居然還能有個人為她哭上一哭。

火海外眾人大仇得報,卻無人麵露歡喜,有的甚至在憐憫她,真是可笑。難不成還想看她回頭是岸頓悟前塵?

她才不要後悔。

她早知道,能在她後悔時從背後抱住她、寬容她的人,早已不再了。

很多道理,她早已懂得,有時懂得比不懂更讓一個人活不下去。於是她用無數人的鮮血麻痹了自己,漸漸連她自己都相信,她其實從未懂得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