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蓉仔細聽著,見他向後看來,點了點頭表示明白,暗道:人家以誠相待,自己還要懷疑人家,真是不該。又將他剛才的話在心裏咀嚼一遍,對這些年來楊家內部的情況有了個大概了解——她本是楊家人,對他口中的“楊公”自然也不陌生,他就是阮蓉的伯父,父親的親兄弟,家族中排行第六,單名“勉”字“明偉”。阮蓉對他的印象也僅僅停留在十三歲,之後她被安排到符皇後身邊,對他的的事跡也有多方打聽。談其人慷慨豁達,廣結良朋,與人為善,好管天下不平事,不少江湖俠士曾也受過其恩惠,因此,在外名望頗高,黑白兩道都要給幾分麵子,楊家在他手中也算發揚光大,被推舉為當家人,可謂人心所向。
聽他口中對六伯父讚不絕口,看來六伯父在他心中地位極高,不僅有些期待記憶中那個溫暖和煦的長者,如今又是何等模樣,他可是除了父母之外,待她最親之人……想到父母,阮蓉眼中一黯,傷心往事剛浮了個頭,便被另一道渾厚嗓音打斷:“哈哈哈哈,你這小子,心中就隻有一個楊公麽,這些年來義父算是養了白眼狼了。”
阮蓉這才發現他們正置身於一間石室內,牆上的帷幕被人掀開,一個三四十歲的中年男子走了出來,身材高大偉岸,雙目精湛有力,下盤穩健,走路帶風,一看就是習武之人。“義父!”男子走到他麵前,恭恭敬敬行了個禮。
“嗯……這便是阮蓉侄女罷?!”男子靜靜站著,自有一股灑脫豪邁之氣。話雖在問身邊的青年,眼睛卻看著阮蓉。被那雙精明的眸子一打量,頓時讓人有種無所遁形的感覺,忽略掉心底的那股不適,乖乖巧巧叫了聲伯父——雖然她想不起眼前人的身份,但聽對方叫自己侄女,自己叫聲伯父也差不了罷。說話間,順手摘下頭上的兜帽,露出一張清麗婉約的美麗麵容。
楊戟見她舉止大方,毫不做作,心裏一喜,哈哈笑道:“幾年不見,侄女出落得越發標致了,想當年你剛離開家隻有這麼高,還是個小丫頭,一晃眼都變成個大姑娘,七伯父都快認不得了。”光說不夠還在身前比劃了一下。隻聽頭句,阮蓉臉上一紅,但凡是個女子聽得別人稱讚自己美貌總是高興的,下一句卻又聽他提起小時候,紅暈未褪又換窘迫,暗惱此人說話無忌,不知避諱場合,外人在場也能隨便亂說?
那楊戟也是成了精了,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笑盈盈開口道:“這是義子楊鈞,侄女也別見外,今後都是一家人,年輕人嘛也別太拘禮了,嗬嗬。”有意無意瞟了眼身邊傻呆呆的年輕人,暗自搖頭:哎……這愣頭青的模樣,哪有我半分年輕時的風采。
兩個狀況外的人,不知為何他會歎氣?對視一眼,又同時將頭撇開,一個看天,一個看地。動作默契,心中想法卻又南轅北轍。楊鈞初見之下,為她容顏傾倒,見她望來,輕輕的一個眼神對視,便叫自己心慌意亂,再難以鎮定。心想:難道……這就是義父常說的兒女情長?而阮蓉心中卻想:剛才勞他帶路,按理是該道謝,既是七伯的義子,今後一個屋簷,低頭不見抬頭見,拉近關係也好多份照應。有此想法,她也是替將來雲兒打算……本想好好同他見禮,可誰知對方屢次避開自己眼神,叫人實在琢磨不透,試了幾次,隻好作罷。
楊戟也沒在意兩個年輕人之間的小九九,示意阮蓉落座後,也收起了玩笑不恭,端起長者的儀態問道:“侄女這一路上可還順利,沒遇上什麼事兒吧?你的那些叔叔伯伯們整日裏可都掛念著你呢。”見她一嬌美女子,風塵仆仆奔波趕路,鐵定吃了不少苦頭,難免有些心疼這小侄女。
見他眼中關懷神色,阮蓉心裏一暖,對這位伯父也多了份恭敬,說道:“多謝七伯關心,有勞各位叔伯掛念,阮蓉慚愧,隻出城費了些波折,一切都還順利……不知,六伯父他還好嗎?”楊戟嗬嗬一笑道:“你六伯父好得很啦,前些日子還總是念叨著侄女,這不,總算是給盼來了……嗬嗬,要是知道侄女也這麼想著他,肯定高興壞啦。”兩人又拉了會兒家常,無非是這些年過得好不好,在皇宮生活如不如意之類的瑣碎小事,阮蓉也都耐著性子一一作答,你問我答間相處十分融洽,伯侄感情也增進不少。
阮蓉一邊回話,一邊不動聲色的四下打量,見這裏寬敞明亮,屋內桌椅凳幾俱全,想來是做臨時待客之用。看了一眼,收回目光,又暗中打量起這位英姿勃發的七伯父,對他的事情阮蓉知之甚少,僅有的一點信息也是從當年門下弟子嘴裏得知,大多不是什麼好話——說自己這位七伯父是個浪蕩子,常年不著家在外鬼混。偏他性子灑脫,從不與人解釋,有人問起隻說替人辦事,具體辦什麼事也從不細說……就連跟他關係最親的六伯,也是一年到頭見不了他幾回麵,也難怪自己對他沒有印象……不過,今日一見,倒是跟傳聞中的有所出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