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知道,房選的手看著十分漂亮,然而十指、掌心,卻全是繭,他握筆仗劍、撫琴挽弓,無一不是勉力支持病體,嘔心瀝血。
他一步一步走來,他活得那樣認真而堅持。
他知道自己難享高壽,所以每一件事情都顯得那麼迫切。他盡力將所有事情都做到極致,別人感歎他驚才絕豔的同時,甚至會隱隱有所擔憂。天縱英才如房選,若盛年不永,則一定會是一個傳頌數代的傳奇。也會是我心上,那道最灼烈的疤痕。
他甚至一度想要成為那道疤痕。
我抬起臉,咬住他的唇瓣,我想吻他。我以為自己想要做點兒什麼,但是走到這一步,卻隻剩下懲罰。
過了許久,我突然對房選神經質地咯咯笑起來:“你這個樣子,就和羲和一模一樣啊。”
第二日晨起,我還在梳攏頭發,房選一向喜歡晏起,我卻睡不著。
之前同陸雲修談過之後,我想過無數次如何與房選重逢,如何與他說和,重歸於好。到最後,卻覺得隻有這種方式最直接。
我知道他的弱點在哪裏,他步步為營,驕傲又自持。隻有床笫之間,他最像普通的男人。他不喜歡在魚水之歡的時候思考,隻要能夠讓他陷落,他會變得瘋狂而毫無章法。
我勾了勾唇,又回到床上。
很明顯,他每次晏起,都是擁著被子闔目假寐,其實早就醒了,就是不願意挪動。我摸了摸他的嘴唇,有些煩惱地說:“聖人從前的薄唇多好看啊,現在可怎麼見人呢?”
他抬手拍開我的手,用被子蒙住自己的臉。
我大笑,快要走出宮門的時候才發現庭中已有秋葉寂寂。宮裏的時間總是這麼長,又這麼快。一不小心,我就登基成年了,一不小心,我與房選成婚已將七年。
時間這麼短,又有多少可以用來浪費呢?
我回首景仁宮的殿宇,天空湛藍,瀟瀟淒淒的古舊畫棟仿佛也有了些生色。
回到乾清宮,一個火紅的小人兒就向我迎麵撲來抱住了我的腿。我笑著把羲和抱起來,她側頰的酒窩顯得尤其明顯。
我剛把她摟進懷裏,胸口就被她一拍,身邊韋尚宮嗔怪道:“早上吃了那麼多米糊,這會兒看見萬歲還是要吃。咱們大殿下,將來一定長得壯壯的。”
我摸了摸羲和的額發,道:“你這麼一說還提醒了朕,國師不是幾次說過,這樣大的孩子應當多喂幾次,每次少喂一點兒。別由著她吃。”
韋尚宮躬身:“是,萬歲說的甚是。”
她隻字未問昨夜的事,隻是眼角噙著淺淡的笑意。不一會兒,懷恩過來了,他施了禮,看見我懷裏的羲和,也不由淺笑,才對我道:“萬歲,司天台的歐陽大人一早來了,見還是不見?”
司天台是主管觀察天象的部門,若是要覲見,必然是觀測到了不同尋常的天象。我心裏一凜,道:“讓他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