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部章節 第一章:爺爺(1 / 3)

大興安嶺,零下二十多度的氣溫,齊膝蓋的雪。黃皮子躲在樹上,眼睛裏映著戴著狐皮帽子、端著槍的獵人在雪地裏緩緩前進。

如果這個獵人死了,肉歸藏木隱霧的禽獸精魄,魂則歸出雲風雨的山神爺。自踏進林海雪原的第一步,獵人的命,就不再是自己的。

我打小住在臥龍嶺,跟爺爺相依為命。爺爺是臥龍嶺最好的獵人,跟狼賽過跑,跟熊瞎子摔過腳,恐怕找遍大興安嶺也找不到幾個像他這樣的獵人。

不過,有時候他也會不正經,給我講一些很奇怪的故事。例如他說在野外的雪地裏迷了路,眼睛會被白花花的雪給迷暈了,到時候就能看到一個光溜溜的漂亮女人在遠處跳舞。

我聽得咋舌,就問他:“爺爺,你說的這不就是雪盲症嘛。”

爺爺眼睛一瞪,在我頭上狠狠一個爆栗:“什麼雪盲症,跟你爹一樣,那是雪娘娘。”

雪娘娘是我們大山裏的傳說,她會在冬天裏出現,赤裸著身子,擺動著纖細的腰肢,在雪地裏翩翩起舞,等到她的舞跳完,人的眼睛就會瞎掉。

那時候還小,也不顧慮這些,搬了凳子坐在門口盯著外麵的積雪發呆,想到雪娘娘一絲不掛在麵前跳舞,心裏就激動地砰砰亂跳,臉上的紅潮直接紅到耳朵根。

因為這意念的支撐,一看就是一晌午,直看得兩眼發昏,等爺爺從回來的時候,就覺得他身前白花花的,還帶重影。

當時就想,我的天,別一會看著看著,爺爺身上的衣服沒了,站在大雪天裏跳舞,那眼睛還不得長雞眼。

爺爺問我坐在門口幹啥呢,我含糊不清的說沒事,生怕他看出我是在想雪娘娘呢。

山裏的怪事太多了,說也說不完,能在河灘裏摸到鬼,還能在門口撿到熊。都說熊瞎子、熊瞎子,我在想這大狗熊是不是也看到雪娘娘跳裸舞,所以才眼睛瞎了,竟然跑到獵人的家門口。

那天,爺爺因為寨子裏有事兒,就把我一個人擱在家裏。當時天已經黑了,門口傳來窣窣聲,我心裏害怕,但又沒膽量去開門,就湊到窗戶往外看,這一看卻嚇壞了,隻見一個膀大腰圓的黑影,後背靠在門上不停地蹭。

我嚇壞了,滅了燈躲在被窩裏,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等爺爺回來,我還沒開口,他就興衝衝問道:“娃子,是不是有熊瞎子來過?”

後來我估摸著,他是看到雪地上的腳印了。

我點點頭,就見他眼睛一下變得通紅,二話不說提了槍就追出去了。當時他身上有酒味,山裏的獵人喝酒很正常,但很少會喝醉,尤其是像爺爺這樣的老獵人,對自己的酒量知根知底,也就喝到暖過身子。

但是那晚,我覺得爺爺可能有些醉了。

爺爺追出去沒多久,外麵就傳來一聲槍響,槍聲震天,在黑夜裏久久不願散去。

可是再之後,就再也沒動靜了。

熊瞎子皮糙肉厚,除非爆到頭,否則不可能一槍斃命。雖然當時還小,也聽寨子裏的老獵人說過這些,所以心裏很是擔心,怕爺爺出事了,就扒在窗子上焦急的等著他。

沒過一會兒,爺爺魁梧的身影就從黑夜裏走了出來,我趕緊跑出去,爺爺從雪地上把我抱起來,眉開眼笑地喊了一聲:“娃子。”

我才發現,他身上的酒氣變成一股子血腥氣,刀身上全是血。

第二天,爺爺領著我去寨子裏喊人,把黑瞎子拖了回來。那黑瞎子被捅了好幾刀,全都捅在脖子上。

後來提起這事兒,爺爺就皺著眉頭,說當時犯了個大錯誤,他第一刀就捅穿了黑瞎子,應該趕緊離得遠遠的,可當時被酒氣衝昏了頭,跟著又捅了好幾刀,要是那黑瞎子拚死拍上一巴掌,搞不好自己也得撂那兒。

寨子裏的杆子爺給剝了熊皮,爺爺帶著我還有熊皮,去五裏外的屯子換錢,那裏經常有收野貨的皮販子。

碰巧,這天屯子裏祭祀山神。山民,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是山神爺賞臉才有了這碗飯吃,所以別管你是木把式還是槍把式,無人不敬,無人不奉。

臥龍嶺的獵人為了多打野獸,自然沒人敢怠慢。隻是這其中卻有四人除外,而且這四人還是臥龍嶺最好的獵人——杆子爺、鐵老八、段爺,還有一個就是我爺爺老疙瘩。

屯子裏,爺爺看著祭祀,臉色一冷:“這鼓兒屯的獵人,除了你段爺,全是廢物!”

也不知道為什麼,爺爺他們從來不敬山神。別人進山前、打獵前,都要拜山神,可我從沒見爺爺他們拜過。

在山裏住,難免會遇到一些怪事詭事,爺爺這樣的老獵人肯定見得多了,按理說應該很敬畏,可實際卻完全相反。

“疙瘩叔,這不是疙瘩叔嘛!”

我一抬頭,見一個精精瘦瘦的身影,立刻喊道:“葛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