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木屋的門口,手中撚下正開得燦爛如流霞的夾竹桃,聽見有人往我們這邊走。那腳步聲穩如磐石,心裏暗想,有客人來了。
掐指一算,也算是由我接手畫皮堂的第十個客人,自己也算是真正出師,想來也真應該慶祝一番。可是轉頭一想,這也忒不厚道,我怎麼能慶祝別人死去,看來靠近姬無憂多了是會染上一些毛病。
比如說,他覺得畫蛇是應該添上足的,不然這世間這麼多畫蛇的人,誰會知道這條長著魚鱗驚豔美妙無比的←_←長相怪異的蛇是自喻天下第一美貌的姬公子所作。於是乎,經過無憂的苦口婆心,我耳濡目染,也總算是學會將一隻雞蛋畫成一坨屎,一隻虎畫成了病貓。無憂還說,想不到憑你這種資質,畫成這種程度果真是不錯。
我苦思了很久去分辨他這是在暗暗地誇獎我,還是在隱晦地嘲諷我呢?後來我問他,他說這是最新流行的書麵藝術手法,叫做比較級。我終於得出了個答案,就是原來他是十分器重我這個賴在他家,吃他的,用他的學生的,因為出生之後我的資質可是被人評作一等一的好。!
那人已經來到院子的木門前麵,透過被紫色朝顏緊緊纏繞的籬笆,我終於模糊地看到那人的身影,是個穿著白色華袍的瘦弱公子。近來不知道怎麼的,眼神也越來越差了,十米之外的東西都會看成一樣的物品。終於有一天,我遠遠看見有一鬼鬼祟祟的影子爬入院子的時候,我心想姬無憂出去兩個月了,一個屋子沒有個男人,果真是不安全。我在有人進來院子的時候竟然會有喜慶的感覺,我分析了一下我當時的我心情,原來是為自己還是一朵讓人想采的花。後來,被我用石頭砸中後背的姬無憂聽了我這麼講,咬牙切齒地說:“你有多久沒見過自己了。”
好吧!我承認這都是我心裏頭的幻想,可是我從此事之後更加的鄙視姬無憂,閑來無事居然犯賤,不從正門進來,反而要偷偷摸摸地爬進來,果然是天生就是個賊胚子。他十分不服,說他是看了最新出版的《西廂記》,模仿一下那裏麵跨牆幽會是各種滋味.現在體會到了的滋味就是被揍了一頓。
這世間的戲劇果然是看不得的,前段時間出了《梁山伯與祝英台》,時下年輕的女子紛紛戴上冠帽,穿上男子衣袍,上學堂去讀書。本來這理應是件極美的嘉話,或許還可以成為曆史上亙古的傳奇。有了這麼一段戲文做鋪墊,真的有一個女子名木蘭的,女扮男裝,替父從軍,還真的找回一位金龜婿,聽說還是位將軍。可是人家媒婆們卻不願意了,蜂擁的起杆抗議,揚言道:“這男女婚配必須經過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想來是自由戀愛多了,那些癡男信女私底下定了終身大事,讓媒婆行業丟了麵子。這一鬧並沒有起多大波瀾,因為人家覺得,你有沒有尊嚴關老子底事?
大家本想著,這下應該是皆大歡喜的的吧!誰知道冒出了這麼一大事。賣豬肉發家的王員外有對龍鳳胎,男女長得都差不多一個樣。小女翠花與隔壁家開酒樓的李老板的兒子李子有婚約,準備及屏後完婚。一日,李子看見男裝的翠花覺得十分的撓人心,便想著遲早都有那事,便霸王硬上弓。誰知道那真不是小翠,竟然是她雙胞哥哥,這就是硬生生一場悲劇了。這種事果真不止一家發生,當各位家長們看著自己兒子抱著個真真實實的男人的時候,果斷豎起旗杆,號召:“抵製戲劇,遠離男男。”聽姬無憂又提起戲劇,我想到了一句話就是,男男燒不盡,春風吹了生。
“請問你是無顏子前輩嗎?”身後傳來一沉厚穩重的聲音,我沒有回頭,隻是拿起水澆那棵美麗又致命的花。
“在下南國人關秦前來求皮畫一張。”
我放下木勺,拿著剪刀從夾竹桃上挑選最漂亮的花,不小心觸動葉上的未幹露水,濕了自己的淺藍色紋花袖子。這種衣服算是成衣店裏麵極好的料子了,可是姬無憂說我沒見過世麵,這種料子隻能拿來擦鞋,我沒有任何反應,隻是晚飯沒有煮他那份。他一臉火氣地問他的飯去哪了。我冷冷地崩了句,那飯隻能拿去喂豬,在沈家嫂子的豬欄裏。當時我還是蠻得意的,像是打了一場勝戰也沒有的高興,畢竟姬無憂沒有自己說的那般窩囊,難得算計一次。可是我仔細想了想,那天自己是吃著那同鍋煮出來的飯,豈不是連自己也罵了。大力稱讚自己,不畏強權,壯烈犧牲。
“你知道我這裏的條件嗎?”我剪下第二朵花,再挑兩朵便夠了。
身後之人沒有絲毫聲音,“我已經帶了黃金白兩,若前輩事成,關秦便再讓人送來雙倍。”
我在想,他此事心裏會不會鄙視我,畢竟我是要他命的人,還得巴巴地給我送錢。回想之前那些主顧,大都是快死了,想用點遺產換張好臉,或者再風流一番。可是我聽他步伐穩定,不像大病垂死之人,難道是最近大家都熱衷對美好事物的追求,寧死也要一張好皮囊。我不禁歎道,果然世人的審美眼光提升了不少,不然誰會死也要漂亮呢!難道他跟我皆是通病相連的人,會不會找到知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