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浩瀚的大陸裏,最為神秘的不過紅線閣。這樣一個要人命的地方對於世人來說,不了解,不知道,便會被抹上濃墨重彩,渲染的更加斑駁離奇,紅線閣似正非邪,除了聲勢浩大外實在沒什麼威脅,否則曆代皇帝為這個頭疼得疼成腦殘或腦癱。但我卻知道,被世人傳得神乎其神的紅線閣是在帝都郊外,隱在一大片桃杏林中。我坐在秋千上百無聊賴的嗑著瓜子,望著二樓正廳。
我的師父是個清冷的人,但外人都被他清冷的外表給騙了。他實則是個腹黑又毒舌的人,自我懂事起就慘遭毒手。據我師父說,他在桃子林裏摘桃子時無意間發現了掛在樹上的我,但其實真實版本是他在摘桃子時我被人扔在桃子樹下他差點一腳踩死我,而後良心發現把我撿回去養了十七年。
在我們不忙時,師父總是在二樓織一匹錦,那些漾著熒光的紅線外在他白皙修長的手中被理順,穿到織布機上,一點一點,一絲一絲的慢慢織起,每一日頂多織半寸,但織出的錦著實華麗的閃瞎了我的眼。師父說,他是在為我織嫁衣。隻有紅線不夠時師父才會領著我出去。師父說,紅線上的點點星光,就是人的生命在燃燒。也隻有人的生命才能燃燒出那樣柔軟卻又華麗輕盈的光芒。這聽起來有些駭人聽聞,但卻是事實。世上總會有人願意把生命獻給紅線閣。師父收集她們的生命之靈,待回到紅線閣,那些生靈便會化作華麗的紅線。卻也不是所有人的生靈都能化作紅線。隻有經曆過刻骨銘心的愛情的女子的生靈才能有那樣美麗妖嬈的顏色,讓人為之沉迷。它們被師父一點一點的織成華麗的織顏錦。而師父織出的錦,已快要足夠做一件衣服。我覺得我離嫁出去已經不遠了。
日暮時師父才打開了門,我隻看見了素白繡銀線的裾擺便歡欣鼓舞的丟掉瓜子跑上了二樓。師父的發常年不束,隻在發尾處用精致的發帶綰住,那眉那眼無論如何都透出一股子清寂的味道,恍若神人。芳然曾經告訴我,如果一個人總是欺負你,卻給你你一種溫暖的感覺時,那麼,他一定喜歡你。這話是芳然十二歲時說的,當時我會覺得師父可能真的喜歡我,但現在聽到我隻有一種把芳然剮了的衝動。我師父看我的眼神……分明是在盤算我是紅燒著好吃還是清蒸著好吃。我說:“師父,我餓了。”如果是別人家師父會說:“乖徒兒,為師立刻給你煮吃的。”但我的師父說:“我也餓了。你說我把你紅燒了好還是清蒸了好?”
我使勁掐了把大腿,頓時眼淚汪汪:“師父,我真的餓了。”他十分認真的端詳我一陣,說:“我也真的餓了。”我說:“……”
師父帶我去了帝都。我們此行的目的地是城南公主府。當今皇上子孫稀少,女兒更是隻有幾個,且早早夭折,唯一幸存下來的,就是城南公主府裏的這位二公主賀知妤。一出生便是無盡的榮寵,在十七歲時嫁到鄰國和親。二十歲歸國和離,皇上憐她,便特地在城南為她修了座公主府。她的信函是在八天前投到倚煙樓曇花盆的。這是紅線閣的規矩。要是想要紅線閣出手,須將要紅線閣做的事寫在信函上投到倚煙樓曇花盆再由師父挑選。師父選了她,我便要同師父去到公主府,了她的願。公主府確實巍峨氣派,我想著該帶芳然來看看。芳然是山裏獵戶的女兒,得虧她父母大字不識一個給她取了這麼一個好聽的名字。後來後來芳然告訴我,她的名字是我師父給取得。出自那句芳什麼夏,然什麼什麼。我一巴掌打在她頭上,我早知道芳然是個不學無術的,卻沒想到她這麼不學無術。什麼好詞到她嘴裏就變了味了那句詩明明是芳何可夏,伊人依然。一個月以後芳然以十二歲之齡上了私塾,她再次提起這句詩,顯擺的和我解釋這句詩的意思,她說一個美人在河邊看荷花,不知怎麼的就掉下去淹死了。我默了一默,覺得這個解釋用在斯人已矣上比較好,因為結局都是魂歸九天。
我站在公主府門口拉住師父的衣袖:“師父,我想吃桂圓糕。”師父默然的點頭,素白的衫子襯得他如同早已羽化了一般,他戴著半邊銀色麵具,依稀露出額頭的紫菱紋來。師父眉間的這個印紋我曾想去摸一摸,於是半夜裏趁他睡著了,點燃燭火,伸手去碰了碰,他卻忽地驚醒過來,細長的眸子裏不是他看我的寵溺,織錦的溫柔,抑或逗我的笑意,帶著一股子淩厲和泛濫的殺意,我從未見過師父如此,像極了我曾見過的狼在夜裏的眼睛,危險詭魅,他看清是我,歎口氣說:“阿妍,怎麼不睡覺?”我說:“睡不著。”他笑了笑,把我摟到懷裏,吹滅了燭火,我在他懷裏不過一柱香的時間就睡著了。我清楚的記得,是在我七歲的夏天。嚇得我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敢去招惹他。師父就對我生過兩次氣,一次是在九歲時偷偷和芳然跑出去玩,被人販子賣到妓院。後來師父大概拆了那家妓院,因為他見著我時我被鞭子抽得體無完膚,三天沒吃飯,卷在那裏像個小乞丐。我真佩服師父那樣都能那麼快的認出我。那一次被師父罰傷好了之後在山頂跪了一晚上。第二次是我十六歲時芳然她哥說要娶我,芳然她娘苦口婆心的勸我,芳然她……使勁拽我。意思大概就是阿妍啊,難得有人看上你你就從了吧。你還沒我長得好看將來肯定嫁不出去。我看了看她的麻花辯蘋果臉和幾粒小雀斑不敢苟同。到後來我為什麼答應了我也忘記了,隻是我告訴師父時他臉青的能染布料,把我關在房間裏一個月不準出來。聽說芳然她哥來找過我師父,被我師父揍的鼻青臉腫裝到麻袋裏讓阿強送回了芳然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