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大婚(1 / 3)

九月初八,天還沒亮赫舍裏就被一眾大姑娘小媳婦圍住了,實際上昨天晚上她就沒睡好,不是她緊張,而是她的額娘,大夫人緊張。大夫人昨晚跟她睡一個被窩,在她耳朵邊上不停地嘮叨,幾乎把她從出生到昨天發生的所有事情都敘述了一遍,聽得赫舍裏頭腦發脹,又不好打斷她,

因此當嬤嬤過來叫起的時候,實際她隻睡了不到三小時。但是沒法子,今天這個家裏,她是絕對的主角,所有人都在為了她一個人忙碌,她不配合不行啊!首先第一步,洗臉漱口。今天的洗臉和往日不同,赫舍裏看著她二嬸拎著一個小箱子進來,不由得滿頭黑線:“二嬸,我什麼都沒幹呢,您一來就給我上妝啊?”

大夫人連忙製止她:“別亂說話,你二嬸是來給你開臉的!”二夫人笑嘻嘻地:“可不是嘛,新娘子今天渾身上下都要是新的,要從頭發梢美到腳趾尖兒,開臉隻是第一步。能給當今皇後娘娘開臉,這可是天大的麵子!大嫂,今兒我可是要討賞錢的,多吉利呀!”

“嗯,今兒發出去的,都是喜錢,多發多喜,也是給訥甘積福的,你不用客氣!”大夫人把還穿著睡衣的赫舍裏牽到梳妝台前坐好。丫鬟們早已掌燈,赫舍裏眼看著二嬸打開小箱子,裏麵是一團紅色線球,一個乳白色的瓷瓶,還有剪刀白布等,心想這是要幹啥啊,不會用剪刀直接在臉上開個洞把?

咽了咽口水,閉上眼,決定來個眼不見為淨。等了好半天,感覺有什麼涼涼的厚厚的東西塗到臉上,入鼻是一陣乳香,她的心稍微定了一定,原來就是做個牛奶麵膜而已,搞得這麼複雜。可是,還沒等她回過神來,就感覺右邊臉頰被什麼東西咬了一口,一陣刺痛:“嘶,什麼東西?”赫舍裏猛然睜開眼。大夫人連忙握住她的一隻手:“別動,眼睛閉起來,剛開始是有點痛的,一會兒就好了。”

但是赫舍裏還是看見了,二嬸正在用紅色絲線往她臉上貼,她本能地往後避讓:“二嬸,你這是幹什麼?”二夫人嘴裏咬著線頭,不能說話,隻能求助地看著大夫人,大夫人捏著女兒的手安慰道:“這就是開臉,每個新娘子都要先開了臉才能上妝,這是規矩,聽額娘的,閉上眼,別動。別耽誤了你二嬸的喜錢!她可是從昨兒晚上等到現在了。”

二夫人一聽這話,抿嘴笑了一下,赫舍裏隻好乖乖閉眼,感受著臉上一下下的刺痛,等了許久,才聽到二夫人舒坦地來了一句:“好了,睜開眼看看,是不是又漂亮一點兒了?”赫舍裏睜眼,銅鏡裏自己的臉依然有些模糊,感覺和之前沒什麼兩樣。大夫人卻上下細看了一下:“嗯,更好看了,更白淨了!”

二夫人得意地把香露倒在手上抹勻了:“那是自然,也不看看是誰的手藝!”一邊伸手在赫舍裏的臉上繼續荼毒:“抹上香露就是名副其實的“國色天香”了”赫舍裏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死。隻聽見二夫人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對大夫人說:“我的任務完成了一半,現在就交給你這個親額娘了,一會兒弄好了再叫我!我得去問大哥要喜錢!”說完笑著出去了。

赫舍裏回頭看母親:“額娘,你又要做什麼?”大夫人笑眯眯地把赫舍裏扶起來,兩人一起走到外間,下人們早就已經安排好了工具。赫舍裏一瞧,一排溜的方凳圓凳,這什麼狀況?“去,仰麵躺到凳子上,雙腳和頭發垂下即可!”赫舍裏茫然。

丫鬟們過來,把她婦道凳子前麵,示意她躺好,一個丫鬟把胳膊伸到她脖子底下,把她的頭稍稍托起,然後抽掉她腳邊的凳子,讓她的雙腿自然下垂,能站到地上,這麼一來,她就變成了弓形。緊接著熱氣騰騰的水端進來,大夫人開始幫女兒洗頭,赫舍裏那個怨念,不就洗個頭嗎,用得著凹這麼複雜的造型嗎?幸好自己才十二歲,小腰還嫩著,要是換到現代,新娘普遍都二十六七的年紀,這一下非腰肌勞損不可!

大夫人一邊給女兒洗頭,一邊還在絮叨:“女兒啊,以後你就要在宮裏生活了,要謹慎,待人接物都要把謹慎細心四個字放在心裏,知道嗎?皇上是全天下人的皇上,你可不能犯糊塗,宮裏不比家裏,額娘真真舍不得,你說你才十二歲……”

“額娘,我知道,我會聽話,你的話,我一句都不會忘記,可是額娘,你那麼傷心,卻要叫我笑,我怎麼笑得出來喲!”赫舍裏仰頭躺著,拚命忽略頸間和腰間的不適:“額娘,我的頭發昨天就洗過了的,今天就做做樣子吧,這個姿勢實在是……”

大夫人啐了她一口:“說什麼呢?什麼裝裝樣子,忍一下,很快就好了。”說著,加快速度幫她洗幹淨洗幹淨皂角的泡沫,用軟布把頭發包好,再把她扶起來:“好了好了,你這孩子,真是沒耐心,今天的每一個儀式都很重要,你一定要用最虔誠的心對待它們,它們會保佑你長命百歲!”

赫舍裏點頭:“我知道了,我聽話,我一定聽話。那麼,接下來做什麼?”大夫人把她重新按進椅子裏:“接下來,額娘給你梳發。”大夫人一連換了幾塊軟布,才把赫舍裏的頭發擦到半幹,接著用雕花的桃木梳子一下下把頭發疏通,一邊梳著一邊念叨:“一梳梳到尾,二梳白發齊眉,三梳兒孫滿地,四梳貴婿行好運,五梳五子登科來接契,六梳親朋來助慶,七梳鵲橋高架互輕平,八梳八仙來賀壽,九梳九子連環樣樣有;十梳夫妻兩老就到白頭。”

然而實際上,梳子在頭發上梳過何止十下,赫舍裏聽著母親哽咽的聲音,眼前的情景自動交疊,前世結婚當天,母親也曾替自己梳頭,說了什麼已經記不清了,但一梳子從頭頂到發梢,都伴隨著母親的眼淚,似乎那天從早到晚,母親的眼睛都是紅紅的。

生兒一時,盼能有兒相伴一世,卻不能阻擋這一刻女兒待嫁的心切,可憐天下慈母心。這一刻母親最苦。這可惜前世自己被愛情衝昏了頭,居然還嫌棄母親哭太多了。“額娘,女兒也舍不得您,您這樣哭,女兒也快忍不住了!”大夫人聞言,忙抬袖拭淚:“不哭,你今兒不能哭,所以額娘也不哭了。今天額娘給你綰發,咱們梳一個一字髻,一生一世一雙人。”

赫舍裏紅著眼眶,銅鏡中的影像越來越模糊不清,一生一世一雙人,多麼美好的夢想,即便是在有婚姻法保障的現代社會,也擋不住閃離閃分,前世結婚的時候,也曾向往美好,但最終卻隻能紅本換綠本,從此成路人。現在,自己又要結婚了,對象是一生有幾十個子女幾百個老婆的康熙皇帝。母親的願望,也隻能是願望而已。

上輩子容不下背叛,所以離婚,這輩子卻要坦然地麵對萬紅叢中一點綠的盛況,額娘啊,你剛才還說皇上是天下人的皇上,現在卻要女兒懷抱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奢望,這不是自相矛盾麼?女兒不會有那樣的向往,不僅僅是因為他是玄燁,還因為在女兒心裏,愛情,早就已經死了。

這樣想著,赫舍裏閉上眼,兩行熱淚自麵頰滑落,沾到唇上,是鹹鹹的味道,等大夫人梳好頭,想叫女兒自己動動看牢固不牢固,卻見女兒早已淚流滿麵。頓時悲從中來,把她一把摟進懷裏,眼淚滴到衣服上,沾濕了大片肩膀。就在母女兩哭到受不住的時候,二夫人領著下人捧著新娘服進來:“哎喲,我說大嫂啊,您也不看看外頭這天兒,日頭多好啊,您怎麼就在屋裏下起雨來了?訥甘?喲,我的小祖宗,得虧的沒有上妝,這要是上了妝該怎麼弄喲。行了行了,懷思堂那邊都備妥了,你們兩個還在這兒磨蹭,阿瑪就該發話了!”

大夫人這才收住淚:“哎,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弟妹,還是你給她弄吧,我……”“大嫂,你也快去收拾一下,一會兒還有你的事兒!”二夫人快手快腳地用帕子給赫舍裏抹了臉,擦去眼淚眼淚,一邊丫鬟已經把衣服抖開了,既不是龍袍也不是朝袍,隻是一件普通的大紅喜服,赫舍裏也不管它,換上衣服,二夫人給她上妝,這個時候,外麵下人已經在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