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悶熱的空氣被無形的燥熱所凝結,那濃稠的空氣之中沒有一絲風,仿若一片烏壓壓的密雲朝人逼來。
昏暗的牢房,陰暗而潮濕,其間還夾雜著些許腥臭之味,不遠處,一人身形壯碩,身披獄卒紅綢,猩紅的綢子在黯淡無光的獄中更顯刺目,此人左手握刀,右手提著一罐美酒,步履虛浮,身形左搖右晃,身上還帶著濃濃的酒味。
“來來,小老弟,這是老哥特地從外麵讓人捎來的好酒,快些來嚐嚐。”大漢滿臉醉意,那絡腮胡子之上還沾著不少酒滴,說著話打著酒嗝。
“老哥,瞧你喝得這麼醉醺醺的,明日娘娘可就要受刑了,若咱們大夥兒都喝醉了,出了差子可誰來擔?”一位年輕的獄卒臉上略顯為難之色。
“這牢房重地,平時何人敢來?喝不喝,你不喝我可是喝光了。”獄卒說著又將酒罐往嘴裏送去,酒味醇香四溢,引得人腹中酒蟲作怪,年輕的獄卒卻擔憂的看了一眼旁邊的牢房。
“你想喝便喝就是了,若真的有人劫獄,隻怕就憑你們兩人也是無法阻擋的。”耳邊傳來一道平靜的女聲,聽不出喜怒,那鐵欄之後,被一片水晶簾所掩住了視線,從她進駐牢房的那一天起,皇上便差人做了這簾子,簾子一攔,便掩去了所有好奇的目光。
雖不知這位皇後娘娘究竟是何模樣?但她身上似乎有種異香,隻要一靠近便能嗅到,這樣的妙人隻因巫蠱一事便被皇帝判了死刑,雖說帝王心思難測,可她好歹是他的枕邊人,況且,那位妃嬪還好好的,她卻要被處於火刑。究竟是要有多深的仇恨,才做了這樣的決定。
殺人不過頭點地,火刑卻是要讓身體被熊熊火焰一點點吞噬,那樣的灼熱天下間又有幾人能夠承受?一想到那種場麵,年輕的獄卒似乎都能感覺那烈火灼燒的痛楚。
水晶簾中的女子從下獄那日起便安靜異常,送去的飯菜幾乎沒有動,為何她會這麼平靜,難道她不知道自己就要死了麼?甚至還能這麼平靜的讓自己喝酒。
“還杵著幹什麼,你真的不喝?”那老獄卒敲了敲他,這皇帝的女人哪能由他這麼打量的,就算是中間隔了簾子,那也是冒犯。
男子沉默了半餉,卻猛然抓起酒壺倒了一碗,將碗擱在了那鐵欄之前,懷著惴惴不安的心低著頭道:“娘娘,您明日就要……此處沒有好菜,小的隻能以酒相送。”
“多謝。”女子聲音似乎摻雜著一絲笑意,水晶簾輕輕撥動,一隻白皙如玉修長的手伸了出來,那隻手並沒有他想象中那麼妖嬈嫵媚,手指未染一點丹蔻,指甲修剪的整潔,那掌心之處甚至還有著些許薄繭。
烈酒入喉,如刀鋒般劃過喉嚨,她靜靠牆邊,望著窗外天光慘淡,那星子的光一點一點消弭在暮色中,周圍獄卒的聲響也漸漸消失,她的思緒沉浸在安靜的夜裏。
獄門突然被人打開,鐵鏈的聲響劃破了夜的沉靜,水晶簾叮咚作響,借著牢房昏暗的光暈,她眯著眼,抬頭打量了一眼來人。
來人一身玄衣如墨,修長挺拔的身姿,以及那雙若黑曜石般的雙眸正定定的看著自己,臉上表情被光陰掩去,看不真切,他邁著修長的雙腿,一步一步朝著她走去。
她仍舊穿著當日的華服,紅衣逶迤鋪了一地,黑發柔軟的鋪了滿身,她抬起頭,嘴角彎彎勾起一抹淺笑,眼眸中盡是孩子氣似的天真,“你來了。”
他已經走到她身旁,細細打量著她,蒼白如雪的雙頰染著一抹微紅,她的鼻息之間呼出淡淡的酒味和自身奇異的香味交織在一起,混合成一種極為吸引人的味道,他不答,低頭俯身印上了那抹微紅。
暈黃的火燭靜靜搖曳,桌上的兩位獄卒胸膛起伏,睡得安穩,微弱的火光透過水晶簾細小的縫隙灑了進來,那泛黃的牆麵印出兩人雙雙交纏的影子,難舍難分,說不出的溫柔繾綣。
天明日出,當第一縷陽光透過鐵窗落下之時,草垛中的女子酣然入睡,嘴角一抹淺笑,似乎正在做一個美夢,也不知過了多久,靜謐的空氣隱隱開始躁動,腳步聲變重,不少人前來。
那位年輕的獄卒心中慌了慌,是了,時辰快到了,移步到鐵欄邊,盡量用著最輕柔的聲音喚道,“娘娘,時辰到了,馬上便有人來接你……”說不上為何要對她這麼尊敬,就算是她曾經是皇後,可現在一個時辰以後她便會處死。
女子雙眸緩緩睜開,意識剛剛清醒,腦中卻有一絲疼痛劃過,她以手扶額,好像忘記了什麼似的。“時辰到,娘娘請。”牢中驀地多了幾人,水晶簾被人撩開,幾人站在門前,冷清而又恭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