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夜裏又降雪了。
大戶人家的豪宅裏想必多燒了一爐子的柴火，這樣餘溫就可以讓人在柔軟的床上舒服地貪睡個把鍾頭。
可一大早北辰就已經從結成塊兒的被褥中艱難地爬起來，冬天的每個早晨他都要做這樣的抉擇。
不起床，是會被凍死的。
這是溫老頭子每天早上必嘮叨的話。
出門天還是灰沉沉的，街道兩旁賣早點的商鋪也已經開張，熱騰騰的香氣在風雪中格外刺鼻，但北辰也不敢多停留哪怕多聞兩口。
“別老盯著人家東西看，會被當成小偷的。”
溫老頭子邊走邊念叨，話音緩慢，腿腳卻是利索，北辰急匆匆跟在後邊，連忙點頭，老頭兒的話他從不質疑，反而看著那佝僂的後背，心中有暖意升起。
十八年前，老頭兒將北辰從垃圾堆裏撿回來，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帶大，北辰早已視之為父。
兩人走了約莫半個小時，一股血腥味迎風撲來，讓人的身體以及靈魂都不覺為之一顫，北辰抬頭看向關口那高高的城牆，其上龍飛鳳舞勾畫著三個大字——雁雲關。
關口守衛懶散地瞥了兩人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今天閉關，你們回去吧。”
“閉關？”北辰一愣，正欲說話，溫老頭子已先一步走上前去，躬身說道，“官爺，我家小子最近正愁辦個媳婦兒，這不家裏沒什麼錢，官爺通融一下，讓我倆出關撿些貨換幾個銀子...”
“就這窮樣還想辦媳婦兒？走走走，說了閉關就是閉關，費什麼話。”守衛不耐煩地揮手嗬斥。
溫老頭子麵露狠色，似乎做了一個艱難的決定，費了些功夫從衣服裏摸出一枚銀幣，小心地遞了過去，“官爺，您看這天多冷，買點燒酒暖暖胃。”
守衛接過銀幣，拋了拋，收進口袋之後依舊揮手嗬斥，“酒錢我收下了，這關口還是不能開，你們趕緊走，別在這裏擱著。”
“官爺這！”
溫老頭子急了，還想哀求，此時那守衛似乎有些不耐煩，直接伸出一腳將溫老頭子踹了出去。
“滾！不長耳朵麼！”
北辰連忙上去扶，臉上怒意更是止不住湧現，但此時溫老頭子卻是拉著他走開。
......
“你剛才不要命了！”
走遠了之後，溫老頭子才低聲嗬斥。
北辰低著頭跟在後麵默不作聲，溫老頭子停了下來，嚴肅地看著他，“以後記住咯，就算是我被打死，你眉頭都不要皺一下，否則你也要遭殃！”
北辰隻是默默點頭，眼眶有些濕潤，爺倆已經不是第一次遭這種罪了。
見狀溫老頭臉上的責備之意忽然消失，伸出幹枯的手掌揉了揉北辰的腦袋，幹涸的老眼裏充滿慈愛，“臭小子，做人要本分，老實點好，將來才能找到婆娘。”
北辰抹了抹眼角，問道，“那咱們今天怎麼辦？”
出關拾荒，是兩人唯一的活計。
“能咋辦，趁著我這身老骨頭還能動彈，多給你賺些老婆本。”溫老頭子抬頭看著灰蒙蒙的天，似乎有了主意，他歎道，“隻能這樣了，跟我來吧...”
說完他便調轉了方向，帶著北辰來到了距關口不遠的一處城邊，那裏有一道暗渠。
北辰似乎有些不情願，“這暗渠您不是老說走不得麼？”
“那些都是唬人的，這年頭還迷信，早給餓死了。”溫老頭子搖頭輕笑，率先走了進去，“你就在這等著吧，我出去撿些貨，應該能跑個三四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