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篇《阿桂》上部(1 / 3)

唐天縱,年二十五歲,山東濟南人,白衣秀才。兩年前妻暴病夭亡,成了一介鰥夫,一直未有續弦。為人仁義,能赴朋友急難。

他的住宅樓上後窗前擺放著書桌,夜來常坐在這裏苦讀聖賢之書,雖無意科舉功名,但是心中喜好,往往手不釋卷,忘掉睡覺。這一晚他為孔子《論語》所吸引,反複揣摩,大有心得,不禁精神亢奮。激動之下,推開窗扉,要來縱目一覽世界。時值五月,天氣請爽,朗月高照,光華四射。忽然他看見有一物從遠處飛飄而來,似乎是對準自己,讓他駭詫不已。快到近前時,他才隱約發現原是一個盛裝年輕女子,盡管沒法看清容貌,感覺長得十分美豔。他馬上明白,肯定是狐仙,天上的神女可不會輕易降臨人間的。心裏難免一陣狂動,因為看這狐女的來勢,很象是造訪自己的,能得到狐仙的眷顧,真是大幸了。誰知轉眼之間,他就失望了,自己原來是一廂情願,多麼可憐!但見狐仙身子一個側轉,對著唐公子家斜對麵的樓上窗戶,毫不遲疑地破窗而入,頓時形跡滅失不見。

唐公子喪氣之極,如呆如癡地守望著對麵窗戶,眼睛一眨也不眨。在他感到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實則隻有十幾分鍾,終於忽聽呼啦一聲響,讓唐公子看得眼花目眩,隻見那狐女又飛身躍出窗戶,行如激箭,從原路疾衝而去,轉瞬杳然。

他頹喪地坐在那裏,想象著狐女千嬌白媚的姿容,卻投身到別人的懷抱之中,顛鸞倒鳳地快活,自己卻獨守空床,忍受煎熬,不禁悲從中來。然而無可奈何,誰叫人家不瞧不上自己呢?對麵那戶人家他認識,姓莫,也是一個秀才,年齡比自己大七八歲,長相遠在自己之下,卻博得美人青睞,老天何其不公!就這樣,他一連守望了三晚,狐女三進三出,他隻能一旁幹瞪眼,黯然傷情。

到了第四天晚上,唐公子象前幾天一樣,早早守侯在自家窗前,等侯著狐女的到來,可謂精神專一,決無旁顧。雖然比往日遲了足有半個小時,但功夫不負有心人,那妖嬈的狐女仍舊前來赴會。他火辣辣地看著她的一舉一動,難過得要命。可使他不解的是,她卻一反常態,留在窗外久久徘徊。雖然幾次打算破窗闖入,卻似有所畏而中止。唐公子怎麼也想不明白其中的原因,不過有一點他卻認準了,就是狐女想進而進不去,很顯然有什麼東西阻隔其間,叫她心有餘而力不足,為此他不禁幸災樂禍起來。接著,一個大膽的念頭在他心中升起,何不乘機邀請她來自家?說幹就幹,他馬上付諸於行動。

他探身窗外,一邊高聲呼喊著一邊使勁招著手道:“小姐,到我家來,我歡迎你來做客!快來!”

他喊了幾遍,狐女終於明白了他的意思,隻稍稍猶豫了片刻,就衝著他家的窗戶,飄飛而入,落在他的後麵屋子中間,輕盈如燕。唐公子也隨著她的身影急轉過身來。

唐公子驚喜若狂,連忙作禮道:“小姐賞臉光臨寒舍,真是我天大的福氣!”

狐女笑道:“奴家一時窘迫,沒個去處,聽到公子召喚,前來暫一歇腳,於奴家有益,於公子無補,何來福氣之說?”

唐公子熱切地說道:“我偷窺小姐有好幾天了,非常傾慕小姐,承蒙不棄,慨然光臨,必然願與我共諧魚水之歡!”

狐女頓時冷起臉來道:“原以為公子是好意留奴家做客,行主客之誼,未料公子心術不正!對不起,萬難從命!”

唐公子不服道:“莫秀才能博得小姐賞識,怎麼我就不能?我哪裏輸給他?小姐卻眼裏有他沒我,實在不公!”

狐女歎息道:“不得不承認,公子相貌俊雅勝過莫秀才,可奴家對他一見傾情,對你卻無動於衷。叫奴家奈何?”

唐公子奮然道:“定是小姐一時受他蒙蔽,不能自拔,實在不智。日後自然覺得現在糊塗荒謬。”

狐女低了一回頭道:“公子也許說得很對,但奴家卻為情所障,隻覺其好不覺其癩,所謂情人眼裏出西施。”

唐公子大為泄氣道:“小姐話說到這個份上,我還有什麼可喋喋不休的?那就激流勇退,免得欲火燒身。痛受折磨。祝願小姐和莫秀才風流塊活一輩子!”

一聽此言,狐女不由得傷心道:“公子有所不知,奴家是落花有意,莫秀才是流水無情!”

唐公子大叫道:“豈有其理!小姐貌若天仙,不惜曲意奉承於一個俗子,竟遭到拒絕,可惱可恨!”

狐女淒然道:“開頭幾天還放奴家進屋攀談,今天就被拒之於門外。”

唐公子道:“小姐對莫秀才愛之成敬,任由他擺布了。不管他,強行闖入不就得了?”

狐女恨恨地回道:“奴家哪裏會這麼好打發的?豈料莫秀才窗上貼有驅狐符,叫奴家不敢近前!”

唐公子忿然不平道“沒料到莫秀才會出此惡招?小姐此身為狐,莫秀才卻針鋒相對,明顯地輕賤小姐,太過份了!——那你打算以後怎麼辦?”

狐女苦笑道:“沒辦法,隻能委曲求全,希望他的鐵石心腸也有被奴家打動的時候。

唐公子慨然說道:“在尚未打動他的時候,你可到我這裏來先喘一口氣,發發牢騷。”

狐女感激地回道:“謝謝公子關照。我叫阿桂。請教公子大名?”

唐公子答道:“我叫唐天縱。”

再說了一會話,狐女阿桂告辭走了,仍然從窗子飛身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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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之後,隔了有十多天,唐公子才重新見到阿桂,還是象那次一樣,她被可悲地攔在莫秀才窗戶之外。不過她沒有立即轉向唐公子這邊,而是身子懸浮在空中,頭擱在窗框外沿邊上說話,唐公子既聽不到她的聲音,也看不到她的嘴形,僅是憑猜測作這樣判斷的。肯定阿桂在苦苦哀求莫秀才,而他竟忍心不予理睬!一想到如此不堪的情形,他就火冒八丈,恨不得登門向莫秀才興師問罪。最後阿桂終於轉到他家來了。他看得很清楚,阿桂情緒極為頹喪,幾乎就要崩潰了。

唐公子劈頭就問道:“阿桂又是貼了驅狐符不讓進?”

阿桂虛弱地癱坐到靠椅上,有氣無力地回道:“是的。”

唐公子繼續問下去道:“阿桂,想必你苦求他,說了多少好話,他都無動於衷,不願放你進去歇口氣兒?”

阿桂難為情地低聲回道:“不錯。”

唐公子勃然大怒道:“他簡直是欺人太甚!”說著他怒不能忍,臉憋得通紅,在阿桂麵前煩躁地走來走去。

阿桂道:“公子,是奴家自作自受,怪不得莫秀才。”

唐公子道:“阿桂,待一會兒你再去求他,不過得帶上我。我要痛斥他一頓,管保叫他氣焰收斂不少!”

阿桂精神稍稍振作了一點道:“真的可以請你幫我勸說勸說他。他如今討厭奴家,別人的話他倒是多少能聽得進去一點。”

唐公子興奮地說道:“現在就行動,我一定要把你扳回來,讓他愛你愛得死去活來!”

阿桂情不自禁地一躍而起道:“那就太好了!——啊,不對!公子,你這麼熱心讓莫秀才來接受奴家,的確不可思議!”

唐公子腦筋沒有轉過彎來,迷惑地問道:“有什麼不可思議的?我幫你,就是希望你好。”

阿桂忸怩道:“這當然沒錯。不過公子幫我的結果,就是要成全奴家和莫秀才的情愛。我好象記得,公子對奴家有點兒好感,這樣一來,公子豈不是毫無機會了嗎?”

唐公子懇切地說道:“我隻想著你能幸福,沒有考慮到自己。”

阿桂感動地說道:“公子真是君子!能結識公子是奴家有幸。——真的陪奴家一塊兒去嗎?”

唐公子響亮地回道:“馬上就去!”

阿桂走到他麵前道:“公子,用右手緊緊箍住奴家的腰,。奴家用左手箍住公子的腰,就可以帶著你滿天飛了。好,就這樣,路上千萬不能鬆開。出發!”